蘇盼雲被他的赫然出現嚇了一大跳,一不留神菜刀竟然剁到自己的手指頭,她輕呼一聲,痛得連忙縮起手,望著鮮血直流的手指,還來不及作任何適當醫療措施前,韓孟禹即刻衝過來,不加思索、也毫不避諱地一把抓起她的手,用力捏緊她的食指,並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潔淨的手帕幫她包紮止血,「你怎麼這麼粗心大意呢?等會別忘了要擦點消炎藥,免得細菌感染。」他粗聲輕輕責備她,澄澈清亮的眸光裡有著令人心動而屏息凝神的關懷和溫柔。
蘇盼雲臉頰沒來由地爬上了兩朵暈紅而生動的霞雲,她的一顆心像突然浸淫在一池漾滿醉意的酒池裡,變得虛軟飄浮而醉意盎然。
她那雙頰酡紅,有三分嬌怯、七分嫵媚的楚楚風姿,令韓孟禹心頭閃過一陣陌生而難言的悸動。接著,一股異樣而攪人心扉的情愫緊緊揪住了他,讓他竟捨不得離開目光,甚至像個傻瓜似的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就這樣微妙而疑真似幻的一刻,他們這番酩酊欲醉的情緒驀然被汪如蘋那從前廳傳來、令人渾身一震的驚呼聲給震散了。
「伯濤,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韓孟禹心頭一震,立刻如夢初醒般鬆開了她的手,目光複雜而深奧地瞥了她一眼,便掉頭衝出了廚房。
蘇盼雲撫摸著自己滾燙似火的嫣頰,倏地,搖晃去全身的燥熱難安,也跟著挪動腳步邁出廚房。
一到客廳,她就看見韓伯濤和韓孟禹這對父子,像兩個面無表情的拳擊手一般,在出場比賽前用一種謹慎、充滿衡量意味的眼光冷冷地打量著彼此,廳內的氣氛被他們這種對峙弄得僵滯而令人神經緊張。
然後,憋了一肚子氣的韓孟禹率先發炮了,他鐵青著臉,雙眼冒火的瞪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中迸出話來:
「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韓伯濤的臉部肌肉抖動了一下,他淡淡地抬起一道濃眉,「這話好像應該由我這個做老子的來質問你這個做兒子的。你居然還知道回來?你不是說過你永遠不踏進雅軒小築一步嗎?」
韓孟禹挑釁地從鼻孔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Sowhat?你不是也說過你永遠都不回台灣的嗎?」
韓伯濤聞言臉色劇變,他寒著臉還來不及發火前,平磊立刻擠身插進他們父子中間,笑著忙打圓場,「哎呀!你們父子倆這麼久沒見面了,幹嘛一見面就像仇人似的怒目相向呢?」
「是啊!盂禹,你忘了你在醫院裡跟我講的話了嗎?」汪如蘋也走到兒子身邊,拉著他僵硬的臂彎柔聲提醒他。
「不是我忘了,而是……他實在太過分了!」韓孟禹怒光沉沉地咬牙說。
此話一出,韓伯濤立刻沉著臉,語氣森冷地警告他:
「我再怎麼過分,也還輪不到你這個做兒子的來教訓老子!」
韓孟禹臉色一窒,滿腔怒意和恐懼掛慮混凝而成的熊熊怒火,立即被汪如蘋祈求的目光卸去了,他板著臉,吞了一口苦水,別過頭悶不吭聲。
「伯濤,你怎麼可以不聲不響地從醫院裡偷偷溜走呢?」汪如蘋溫存的眸光裡充滿了譴責的意味。
「就是啊!韓大哥,你讓我和小嫂子還有孟禹都急死了,差點沒心臟麻痺。」平磊也跟著數落道。
韓伯濤越過他們,坐進他最鍾愛的搖椅裡,輕輕晃動著把手。「我不偷偷溜走,難道你們肯善罷甘休,輕易讓我從醫院逃生?」
「伯濤,你怎麼這麼彆扭固執呢?」汪如蘋搖頭苦笑了。
「不是我彆扭固執,而是那個蒙古大夫居然要我住院,然後還要我驗尿抽血,我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幹嘛去受這種活罪?」
韓孟禹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胸頭的激動和怒潮了,他沒好氣的大聲說:
「你再這麼漫不經心,坐視自己的病痛而不顧,等病情惡化嚴重了,你才有罪可受,到時候連醫生也救不了!」
「我希罕啊!我今天在醫院裡已經看夠了醫生的嘴臉,用不著回到家還要受你這個杵逆孝道、頤指氣使的渾球醫生的氣!」韓伯濤也提高了聲音。
汪如蘋見狀,連忙軟言慰語的安撫他的火氣,「伯濤,孟禹也是關心你呀!你有病痛,不看醫生怎麼行呢?」
「我沒病,有的話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老毛病,用不著你們大驚小怪的。」韓伯濤一副不耐煩的口吻。
「什麼老毛病?老頑固的老毛病嗎?」韓孟禹沉聲譏諷道,完全被韓伯濤那無所謂的神態激得心急萬分又火冒三丈。
韓伯濤沉吟一下,口氣更粗魯不耐了,「B型肝炎。」
「普通的B型肝炎會腹部鼓脹嗎?會嚴重到昏過去的地步嗎?」韓孟禹咄咄逼人的說。
「這……這還不是給你這個沒大沒小、不懂得孝道為何物的逆子給氣腫的?!」韓伯濤惱火的還擊著。
韓孟禹面罩寒霜的逼近他,「爸!你不要給我亂扣帽子!」他艱澀地吞了一口水,強迫自己控制憤張的情緒,「爸,請你正視一下你的健康好嗎?就算不為我這個令你處處看不順眼的兒子,至少,為了媽,為了她這個和你結髮三十多年來一直跟你過著東奔西跑、浪跡天涯、沒有享過福、過過一天好日子的妻子,你起碼也可以為了讓她安心到醫院去做一做詳細的檢查,別讓她為你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啊!」
韓伯濤眼底閃過一絲黯然而不易察覺的複雜光芒,他緩緩搖著頭,「我不必去做什麼多餘而費事的檢查,我說是B型肝炎就是B型肝炎。」
韓孟禹臉色一頓,他暗暗用力咬牙,「好,就算是B型肝炎,不好好診療保健的話,病毒也會擴散惡化變質成為肝硬化,甚至轉變成——」他心底猛地掠過一陣劇烈的抽痛,渾身震顫再也說不下去。
而汪如蘋更是聽得面無血色,淚盈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