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懶得跟這些油嘴滑舌,素以挖苦別人來取樂自己的男同事一般見識。
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套房,把偽裝了一整天的面具趕快解下來,讓自己不必活得那麼辛苦而虛假。
可是,當她真正回到自己的小套房,望著一室的冷清寂靜,她又恨不能趕快衝出去,讓外面交迭著車水馬龍、人影幢幢的繁華熱鬧,來驅走沉澱在心裡頭的蕭瑟孤獨。
望著滿屋熟悉的景象,她卻有著觸景傷情的悲憐和哀痛,眼前浮現的竟是曲璨揚那張英姿勃勃的俊逸臉龐,接著,湧上心頭的便是那夜極盡火熱纏綿的歡愛鏡頭。她倏然閉上濕潤而不爭氣的眼眸,為自己那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單相思感到悲哀而自憐!
那天,她分明可以強迫自己掙脫他的。那麼,後來令雙方都覺得難堪的激情就不會發生了。但,她一接觸到他那焚燒著痛苦和扭曲的男性臉龐,明知道這是一場飛蛾撲火,沒有結局卻必須付出慘痛代價的禁忌遊戲,她還是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只為了撫平他的創痛。
或許,她對他的情癡正如唐朝詩人韋莊的一闕詞裡所描述的:
妾擬將身家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景,不能羞。
曾幾何時,灑脫如她,可以面不改色的周旋在各種油條而對她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戶之間,和他們談笑拚酒、豪氣干雲,一點也不讓鬚眉。
但,兩段苦戀卻磨掉她所有的勇氣和自尊心,讓她遍體鱗傷,卻又患得患失地不知回頭,深陷於提不起、放不下的煎熬裡自苦著。
唉!她是情孽深重,所以,這輩子注定要為情而苦,直到臘炬成灰淚始干為止。
她突然有種想把自己狠狠灌醉的衝動。走到廚房剛拿起一瓶白蘭地,攪人心扉的門鈴聲就刺耳的響起了。
她像個欲迎還拒的驚弓之鳥,猶豫了好一會,才強迫自己勇敢地去開門。
如果是那個令她傷透心的曲璨揚,她可以當著他的面把門重重地甩在他臉上,讓他徹底滾出她的生命中,再也無法傷害她一絲一毫了。
她一邊挪動腳步,一邊在心底堅定的告訴自己!
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蘇盼雲那張教她既失意又驚喜的嬌顏。
「你怎麼有空來?你不是忙得連桃園都沒空回去嗎?」
蘇盼雲滿臉疲憊地將自己扔進溫可蘭那張柔軟的水晶床裡,「我再不來,我就會發瘋崩潰,我需要來你這裡躲避、發洩一下。」
她需要躲避、發洩一下?那我——我要到哪裡去躲避發洩我的痛苦呢?溫可蘭淒涼地露出一絲苦笑,「怎麼?你這支兩頭燃燒的臘燭不跑到電力公司去充電,反而跑到我這裡來散電,你不怕我這個也是滿腹苦水的女人把你最後一絲的餘光也給耗盡了嗎?」
「沒關係,我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做個重新燃燒的火鳥。」蘇盼雲支起身子,「怎麼,你也心情不好,想借酒澆愁嗎?」她望望那瓶被溫可蘭隨手擱放在案桌上的白蘭地。
「工作壓力太大了嘛!」溫可蘭避重就輕的說。她並不想提及她和曲璨揚之間的事來徒增困擾,這種理不清的感情糾葛對她和蘇盼雲之間的友誼是種負擔。「不談我的事,說說你自己吧!談談你和韓孟禹之間的進展吧!」
「進展?」蘇盼雲苦澀地撇撇唇,「你知道,我快撐不下去了嗎?面對他,玩這種雙面人的遊戲,我真的是演得好辛苦,又隨時意識到自己的卑鄙和狡獪,我甚至……常常情不自禁、走火入魔地吃起自己的醋來了。一方面氣自己對他的假戲真做,一方面又氣他的腳踏兩條船,怎麼可以左右逢源,既愛沈娉婷、又被蘇盼雲動情弦,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會演出穿幫,弄得我和他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溫可蘭對她大搖其頭,「我不是早就警告你了嗎?要你千萬千萬小心留神,不要演得太過火、太入戲,免得弄得自己進退失據,甚至玩火自焚嗎?」
蘇盼雲烏黑靈秀的大眼睛輕漾起了絲絲淚光,「別怪我,可蘭,我怎麼知道我會遇上韓孟禹這樣撩動我心弦的男孩子,又怎會知道自己的感情防線是那樣薄弱而不堪一擊的?!」
「也許,這都是天意,你可以抗拒條件出色的曲璨揚,」卻逃不開才華洋溢的韓孟禹。我卻又情不自禁地愛上了曲璨揚,溫可蘭感觸萬千的發出一聲長歎!「你現在準備怎麼辦?繼續跟他假鳳虛凰下去,還是,你乾脆去求你姑姑放過你,換別的復仇方式,免得把你逼上感情的死胡同裡,永世不得翻身!」
蘇盼雲淒楚而無奈的搖搖頭,「不可能的,我姑姑不會這樣輕易放棄她的復仇計劃,她上星期一下午才剛來找過我。」接著,她把那天她和蘇曼君在餐飲店的對話,鉅細靡遺的說了一遍。
溫可蘭輕輕蹙起眉頭,「盼雲,你不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不可思議嗎?按理,韓伯濤是你們蘇家的仇人,他得了絕症,你姑姑應該額首稱慶,高興都嫌來不及,結果她不但沒有,居然還表現得那麼反常,那麼沉痛震愕,這件事恐怕內幕不太單純。搞不好,韓伯濤夫婦根本不是害死你父母的深仇大敵,而是——你姑姑的心上人,只不過韓伯濤拋棄了她,選擇了汪如蘋,所以你姑姑才會由愛生恨,一心一意想要報復他們——」
她大膽犀利的假設令蘇盼雲的心情波動不已,「會是這樣嗎?」
「我看是八九不離十,要不然,你姑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那麼仇視男人呢?如果不是她在感情上曾經遭受過重大的打擊,你要如何去解釋她對男人那種不正常的仇恨心理呢?」
蘇盼雲咬著唇,她深思的、細細的、回想著蘇曼君所有曾經令她困惑而驚懼的反常舉止,不禁在溫可蘭大膽心細的分析下啞口無言了。「我想,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我姑姑自己知道吧,事實上,我早就懷疑我姑姑要我接近韓伯濤一家人的真正動機了,我很難相信像韓伯濤那樣光明磊落、氣度恢宏的人會是一個密報而玩陰險手段謀害別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