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人生因為一場如謎的血案而潰解!
小姐對他有救命之恩,而美麗的她,更是他心目中仰慕的天女,一點褻瀆之心也不敢有,只願今生今世能跟在她身邊伺候她;而裘老爺,則對他有知遇之恩。當年老爺查出了他的身世,知道他是已歿邊關守將孫繼榮的遺腹子,也算是出身良好,只是因為父母雙亡,才淪為乞兒。而後見他根骨上佳,是適合練武的體魄,決定讓他拜入名師門下學藝。
當年老爺期許他學成後進京考武狀元,縱使無意光耀門楣,卻是可以提升地位,這麼一來……
"即使只能當個縣郡的督指揮使,倒也是配得上我這即將告老還鄉的禮部侍郎的千金了。"當時,看透他少年心思的老爺這麼對他說。
這也是他拜入秦陽山"風鑒老人"門下,學藝學得比任何人都刻苦紮實的原因了。那時的他,一心只為未來的美麗憧憬而努力著,再怎麼苦都是甜蜜……
嚴格說來,小姐已經算是他的未婚妻了。這是老爺私下允了他的事,但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現在的他,又能跟誰說去?
昨天的一番長談,她告訴他,沒有所謂的仇人了,因為當年那批殺掠她一家子的惡賊,被隨後追來的葉驚鴻給屠殺殆盡了。那些人剛好是葉驚鴻的任務,若他想得到燕樓的主事者大權,就必須單槍匹馬殲滅那批神出鬼沒的天行山惡賊。他追了十二天,太過疲憊的他,只想迅速了結這件事,於是抽出長劍,沒讓那些殺紅眼的盜賊來得及應變,便一個一個的斬殺。
有些惡賊根本不知道有一名地獄來的修羅正在他們後方突襲,他們只忙著追殺裘家所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並哈哈大笑遊戲其中,把所有哀嚎厲吼當成美妙的音樂;把砍下的肢體、頭顱丟來甩去當蹴鞠玩─一直到他們一一也成為被肢解的碎片。
小姐在敘述那事件時,眼神是空茫無神的,簡直像遊魂,一直飄遊在當年那場血腥裡,不曾活過來那般!
可惡!
他緊閉上眼,拳頭狠狠往樹幹上一擊,"啪茲"!樹幹被穿透一個窟窿,部分碎屑剌進他拳頭裡。這一舉打的只是蠻力,沒以內力護體,他就是要自己痛!懲罰自己在六年前的無能為力!懲罰自己居然不是親手血刃那些惡賊的人!那是他的工作呀,怎會……怎會是教葉驚鴻那樣一個煞星給做去了,也做完了?!
保護小姐的人應該是他!帶她遠離那場浩劫的人應該是他!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到,學了一身藝業,極力在江湖上鏟奸除惡,尤以那些盜匪為甚,他是從來不心軟放過的。但那又怎樣?!
就算他救了全天下的人又怎樣?就算他除掉了全天下的惡人又怎樣?他就是沒能報仇,沒能以自己的雙手去誅殺那些滅了裘府的惡人!
裘家給滅了,小姐淪落江湖。她這麼一個千金之軀,從來就是以鮮花珠玉嬌養著的貴氣玉人兒,怎堪承受這些?怎堪呀!
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
他恨!他好恨!
這樣的恨,將會伴隨著自責,纏繞他一生!
以前那個愛笑的小姐,如今已經不會笑了,是他的錯!他來得太慢,是他的錯!他沒來得及保有她的天真愛笑;他沒來得及來到她倉皇的生命中,為她頂起一片無憂的天!時光流逝了,帶走她的笑、改寫了她的生命,其後,居然是葉驚鴻那樣的人充塞著她全部的生命與記憶!這真是天殺的錯誤!
"啪茲"!拳頭再度重重擊向樹幹,終於將樹幹腰折。
這個錯……他能有機會改變它嗎?
他能嗎?
對著那方已經暗下的窗口,他深深看著,眼中有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
眷戀。
※ ※ ※
定遠城的瀟湘客棧,向來以美食聞名,近幾年被第一財主錢繼言收購為旗下商號後,更加的發揚光大。別說樓下食堂常常客滿了,上頭的客棧也常是住滿的,除了門面的裝飾不俗,頗吸引人之外,其待客態度更是一等一的好,把每一個來客棧裡的人都服侍得像是大老爺、貴夫人一般。
今日,又是用餐時刻,下頭當然是客滿的,近些日子以來,聽說定遠城裡到處都住滿了外地人,每一處食肆一到用餐時分都是滿座,更別說這個以美食聞名的瀟湘客棧了。
而上頭的小軒廳裡,尋靜的人、有錢一些的人,都會在此用餐。
"大哥,我們已經玩遍定遠城裡城裡城外了,接下來除非我們要走了,再不,也應該去燕樓找葉樓主了吧?"清脆的嗓音來自一名小女生的嘴裡。她叫湛藍,是一個十五歲的娃兒,有著一張清秀討喜的可愛臉蛋。
小軒裡用餐的人除她之外,還有兩名男性。穿黑衣短褂打扮的,看得出來是下屬的身份;肅穆的表情,一看便知是寡言沉默的性子,他叫路奇。
坐在小丫頭旁邊的那名穿藍衣的男性,則是路奇的主子;藍衣男子叫邵離,也是湛藍口中的大哥。他開口道:
"原本一抵達定遠城就要求見葉樓主的。但看到燕樓這般不平靜,一切只好先撩下了。"這也是他決定先帶湛藍遊玩的原因。
"這些不平靜是來自冰魄寒蟬呀,大哥不是因為這樣,才想來對葉樓主說明的嗎?"
事實上,數月前葉驚鴻從富西城季府擂台上奪走的冰魄寒蟬是件贗品。葉驚鴻會參與奪寶的原因是為了逼邵離與他比試武功,全然不管搶了這江湖人人求之而不可得的至寶之後,會招來多少後患!葉驚鴻不會不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以及會給燕樓帶來多少麻煩!但他根本不在乎,只想逼邵離出手。
雖然說懼於燕樓的威名,不至於教全江湖的人都來挑釁奪寶,但那些真正武藝高強的人,卻是分毫不會退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