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手套了。」李宗翰輕喊了聲,拿起化妝台上的手套遞給她。
方默雲扮了個鬼臉,「我總是忘了手套。」她皺著眉頭將手套戴上,那是長及手肘的藍紗手套,與露肩的禮服十分相襯。
在李叔的餐廳裡演唱,穿禮服、戴手套是多年來不變的傳統,他喜歡營造一種高雅而懷舊的氣氛。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挺起胸,抬起頭來,緩緩走向那個只屬於她、能讓她忘掉一切煩惱憂傷的舞台。
小小的舞台一片漆黑,方默雲站在小型的白色鋼琴旁,輕吐出一口氣,然後點點頭。燈光立即對準她,滿場的觀眾頓時掌聲雷動。
她面向觀眾,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她的肌膚閃著金色的光芒。隨著鋼琴的演奏,她輕輕地吟唱,玲瓏曼妙的身軀隨著音律優雅地款擺著。她深深地沉入美妙的音樂中,一顆心如氣球般輕盈地飛昇,婉轉動人的清柔歌聲像天籟般,環繞在這有著濃濃復古風味的高級餐廳裡。
連續唱了三首曲子,在餘音蕩漾的琴音中,她結束了今晚的演唱,觀眾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她的視線移往台下,這裡的客人大都是熟面孔,以中年男士居多,而且大都具有不錯的社會地位;這些人有著共同的特質,那便是對消逝的七○年代有著一種無可救藥的懷念與眷戀,換言之,他們和李叔是同一種人。
在這裡演唱,她感到非常的安心和自在,她微微彎了彎身子,向台下的人點頭致意,全場的燈光頓時亮了起來。她環視觀眾,感謝他們所給予的掌聲。
突然間,她的視線內浮現一張臉……不!應該說她瞥到了一張臉。嚴酷的表情,臉上毫無笑容,薄唇微微抿緊,像夜色般黑沉的雙眸冷冷地注視著她。下一瞬,方默雲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無聲地倒下……
第2章(1)
睜開眼睛時,方默雲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後台房間裡的小沙發上。
她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微蹙著眉頭,剛才發生的事突然在她腦中閃過,她掙扎地想爬起身,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按住了。
她猛一抬頭,視線正好對上了方才冷眼瞪著她的男人,依然瀟灑沉穩的神情、高挺的個子、黑髮垂在領口邊。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幽靈。
「你……你沒死……」方默雲結結巴巴的說,圓瞠著水瀅瀅的大眼怔怔地望著她的前夫,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激動與歡喜。
耿競風定定地瞅著她,然後點點頭。
「可是報紙上說……沒有一個人倖免。」她有些迷惑地望著她。
「我沒有搭上那班飛機,臨時有事,所以變更預定的行程。」
「哦。」方默雲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一方面覺得很安心,一方面又為自己如此在意他的心思感到極端矛盾。
她緩緩坐起身,聞著屬於他特有的味道,再度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她低垂著頭,不敢回視他炯亮又深沉的眸光,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仍牢牢地盯視著自己。
她從濃密的眼睫下偷覷了他一眼,然後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開口問道:「那個……雷佳娜小姐呢?」
「她在飛機上。」他回答得簡短又乾脆,絲毫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冷淡的語氣像是在談論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似的。
方默雲迷惑了,雷佳娜和他在一起也有二、三年了吧!她是他的親密女伴,他不是應該感到難過傷心嗎?
「好可憐呀!」她不覺地脫口而出,那樣一個美麗又年輕的女子,就這麼地消逝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耿競風嘲諷地挑起一邊眉毛。
他譏誚的語氣激怒了她,她驀地抬起頭來。
「當然。」她生氣地說,臉上明顯地露出憤慨的表情。他怎能這樣說她!枉費她前一刻還為他的死感到悲痛欲絕。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
「我是不喜歡她,但並不表示我就討厭她,甚至為她的死而高興。」她緊繃著臉回答。
耿競風定定地瞅著她氣紅了的小臉蛋,接著,突然瞇起眼睛,沉著聲道:「你聽到我死了的消息,心裡很高興吧?」他的聲音透著極度的不悅,冷峻黝黑的臉龐也隱隱泛著陰鬱的氣息。
方默雲不動聲色,眼睛望著地面,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真心,她試著想站起身來,但是頭卻暈眩得厲害。
「別逞強,你還是坐著好。」耿競風粗聲道。
他抓著她的肩膀,將她重新按回沙發上。
「不要碰我!」她驚惶地低喊,雖然無意這麼說,卻脫口而出了。
耿競風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關心的表情立即隱去。
「對不起,我忘了不能碰你。」他的嘴角微揚,勾出一抹嘲諷的笑痕,深邃的眼眸盯著方默雲,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她。
「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你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很難想像台上那個風情萬種、柔媚多姿的女人就是你,是什麼人教你的呢?一邊擺動腰部一邊輕移蓮步,多麼性感的動作呀!你穿上這件藍色禮服比裸體的你更吸引人,尤其是你拋給台下觀眾的笑容……」他低沉醇厚嗓音像愛撫似的竄進她的耳膜裡。
「不要再說了!」方默雲臉色蒼白地垂下頭,以壓抑的聲音制止他。
「為什麼不呢?」他輕狎地笑著,「你對觀眾賣弄風情,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你的每一個動作都經過了許多次的練習吧?真教人難以想像,台上嫵媚動人的你竟是個冷感的女人,還將台下所有人迷得酥茫欲醉。」
「好了,請你不要再說了。」她咬著唇再度低喊了聲。心裡痛恨著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殘忍地揭開她的瘡疤。
她知道自己有缺陷,可她也不願意這樣呀!然而她卻也不願讓他知道那一段造成她冷感、恐懼男人碰觸的不堪往事。那是她心底醜陋的烙印,她無法啟齒也不願提起,每每想起,總讓她無法克制地嫌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