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額頭冷汗濕成一片,頸合青筋浮腫的浩雲,緹瑩只得蹲下身子,將手放在伯利攢成拳頭的手背上。
「伯利、伯利,現在聽我的話,深深地吸口氣,嗯,對,把氣吸進去,再慢慢的吐出來。對,好,再來一次,嗯,慢慢吸口氣,嗯哼,吐出來。」在緹瑩溫柔的語調中,伯利緩緩地作著吐氣吸氣的動作,漸漸的,伯利的臉色逐漸趨於平緩,而後恢復自然。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之中,伯利雖然已經沒有剛才的激動,但他蒼白的臉色,卻仍帶著令人擔憂的病容。
握著緹瑩的手,伯利露出個虛弱的笑容,「緹瑩姊,我要我的PARTY有全世界最棒的音樂、食物……緹瑩姊,不要離開我。我好害怕、好黑……爸爸在流血,我也在流血,不要讓我自己一個人等死,緹瑩姊,好黑……」
聽著他斷斷續續夢囈般地喃喃自語,緹瑩又紅了眼眶。她用力地捏捏伯利無力的手,「傻瓜,誰說我要走來著?你先到房間休息休息,我一定會讓你的PARYT之成為全台北,不,全世界最棒的PARTY!」
「真的?」困難地轉頭望向她,伯利呆滯的眼神中,逐漸有了些生氣般地移動著。
「當然是真的,現在你先回房休息,你的生日就快到了,你不養好精神怎麼行呢?」
「嗯,緹瑩姊,我聽你的,你可不要離開噢!」
「我不會,我答應你。」
聽到緹瑩的再三保證後,伯利這才願意讓浩雲抱他上樓去。亦步亦趨地陪著伯利回他房間,緹瑩又花了好一番心思安撫他,他才肯安靜睡覺。
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間,緹瑩為這蒼弱少年的身體感到憂心忡忡。當初她剛到紀家時,曾聽湯婆婆提起過,伯利的父親紀浩然從小有個易精神耗弱、歇斯底里的毛病。這似乎是由他的母系那方遺傳而來的痼疾,沒想到也傳給了伯利。
可憐的孩子,有這麼龐大的家產等著他繼承又有什麼用?在他的世界中,最缺乏的卻是一般青少年避之惟恐不及的親情撫慰。在冷冰冰的金錢所堆砌出來的皇宮中,他卻是如此的孤寂……
揩揩眼角,緹瑩打算利用這空檔,找些畫卡跟圖片,為伯利一心期盼的PARTY佈置。她猛然想起在儲藏室裡,似乎還有一大包這類雜物,她想想改變主意,朝三樓後棟走過去。
途中經過那間有著淡淡藍色及濃郁的灰色所裝潢的房間,她好奇地佇足在門口朝裡面張望。她知道這樣做很不禮貌,但她實在沒法子按捺下心裡愈來愈澎湃洶湧的聲音。
這是浩雲的房間,向來都是用鎖牢牢鎖住的地方。
福伯表示,這是因為二少爺長年在國外求學工作,所以沒有能在緹瑩參觀紀家大宅時,讓她進去看看。現在,微敞的門似乎正在向她招手,在門外遲疑了一陣子,緹瑩看清左右沒有人後,便大著膽子地走進去。
是他的房間沒有錯!深深地吸口氣,感官裡立刻都充滿了浩雲的身影,帶著濃濃青苔和森林蒼鬱調的古龍水味。她放肆地在房間內走動,緹瑩訝異地看著這裡頭的擺設是如此的簡單而寂寥;一張大大的雙人床佔據了靠窗的那面牆,一張比普通辦公桌大上數倍的工作台,橫百了整間臥房的大半。舒適的冥皮黑色躺椅,被孤零零地放置在居高臨下,可清楚地看清附近景物的大門口。
這些就是房間裡的全部了。聽到裡面傳出涓淙的水聲,她熬不過好奇心的鼓動,躡手躡腳地向那個屏風走去。
「浩雲,是你嗎?麻煩幫我把浴袍遞給我好嗎?我想你這浴巾的尺寸對我而言,是太小太緊了些!」嬌滴滴的聲音傳人耳膜裡,緹瑩猛然地停住腳步。
老天,我該想到的!這陣子他常帶這位選美皇后回來過夜,我……心裡那點被針扎到的疼痛,突然如野火燎原的星星之火,逐漸在她全身遍灑了無數火苗,使她如墜火山中惶然得就像隨時會融化,耳朵裡轟隆隆的響著巨雷。沒有多思考,緹瑩拔腿就跑出浩雲的房間。
「浩雲?誰?誰在外面?誰?」浴簾後傳來尖銳的叫喊聲,緹瑩沒有理會她,只是難受地往外衝。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什麼麻雀變鳳凰,那些全都是騙人的神話童話謊話,沒有什麼白馬王子跟白雪公主的快樂結局。有的話也只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們才玩得起的貴族遊戲。我,還是不要太癡心妄想了吧!
落寞地走近院子,緹瑩苦笑地看著幾乎有半座棒球場那麼大的庭院,別的不提,光紀家私人的院子,就要比我們家附近的小社區公園大太多了。唉……光想到這點,就足以令人洩氣得無以復加啦!
坐在那棵大菩提樹下,緹瑩選擇背靠著挺拔的枝幹而坐,默默地盯著遠方像一面銅鏡的明月。到底我該不該走?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耍帥的權利,想想那些足以壓死人的債務吧!但是……
每次只能這樣遠遠望著他,令我沮喪。我多希望可以跟他像朋友般地寒暄閒聊,但,那些都只是空想。
就像飲鴆止渴一樣,我想離去的決心,在我見到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逐漸瓦解,
卻也在見不到他的時候,又一分一寸地加強。每天在這天秤的兩端掙扎,我到底該怎麼辦?
夜色愈來愈探凝,北風夾著銳利如刀的猛烈,不停刮向穿著單薄的緹瑩,她雙手抱緊了自己,她正打算回到溫暖的大宅子,風中隱隱約約傳來自己的名字,她詫異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朝那叢茂密的杜鵑而行。
「浩雲,老實說我並不是非跟你作對不可,只是伯利是我的兒子,我總得替他顧好那些該是他的財產。」拉緊了身上的狐裘大衣,慧怡掏出根煙,媚服斜視地示意浩雲為她點煙。
靜靜地為她點燃火,浩雲不發一言地將兩手反插在後褲袋裡,揚起眉地注視著眼前濃妝艷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