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令緹瑩心裡喜孜孜的,他在乎我的感受,是不是表示他也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但她的喜悅裡沒有持續太久,在浩雲接下去的敘述中,她心中才初萌芽的幻想,隨即被他的一席話給澆熄了。
「嵐姿她不會善罷干休的,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個寬宏大量的女人,我瞭解她,因為她也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曾經……她,你……」震懾地說不出話來,緹瑩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拔腿就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王嵐姿曾經是他的未婚妻,難怪她今天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換成是自己,只怕也免不了要觸景傷情……
緊緊地握住緹瑩的手,浩雲像是洞悉她的想法,悲哀地搖搖頭,「這是個很長的故事,我一直不願去記起它,因為這件事傷了太多我所愛的人。」
彷彿陷進自己的回憶中,浩雲久久沒有言語,正當緹瑩以為沒下文之際,他卻開口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嵐姿的父親跟我父親是商場上相交多年的好友,所以我們兩家向來走得很近。你……應該從某些管道知道我的身世,在我來到這個家時,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浩然,已經十六歲了。嵐姿比我小一歲,當時不只是我們的長輩,連我們自己都認為我們終將結婚,過著幸福的日子。」想起那段年少時光的兩小無猜,浩雲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在我十七歲的那年,我們訂婚了,當時我們唯一的想法就是怨歎時間過得太慢,我們還得等兩、三年才能結婚。那時候的嵐姿跟現在完全不同,她溫柔開朗,有著甜美的笑容……直到那件事的發生,她從此變了一個人,變成了我所不認識的女人。」走到酒櫃間為自己倒了杯酒,他轉身看著聽得一頭霧水的緹瑩,順便也倒了杯酒給她。
再次坐回緹瑩面前,他顯得猶豫萬分,捧著酒杯的手不停地轉動,令弧圈內琥珀色的液體,像液態寶石坡不停流動出耀眼光輝。
躊躇再三後,一仰頭喝盡酒杯裡的瓊漿,他咂咂唇地面對緹瑩,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地繼續說下去,「伯利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大哥,他……他是個精神耗弱者,平常的他溫文懦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懦弱怕事,可是他的精神疾病就像顆不穩定的炸彈,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只是我們一直都疏忽,或故意不想這個問題。
「那陣子,他剛認識伯利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大嫂游慧怡,可能是因為父親給的壓力和跟慧怡相處得不順利,有一天他積存的壓力爆發了,而受到傷害的人卻是嵐姿。」
緊張地聽著他的敘述,緹瑩心不在焉地啜口酒,腦海裡卻飛快地湧現出許多疑問,但她強迫自己靜靜聽下去。
「我們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會有性侵犯的傾向,也許是他以前從沒有爆發過,我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大哥,我的大哥他……對嵐姿做出了性侵犯的錯事。」雙手蒙住目己的臉,浩雲痛苦地低吼道。
嚇得僵住了的緹瑩咬住酒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這如同電影情節的故事,是怎麼也進不到她的思維之中,而今,卻親耳聽著這些事發生在自己所知道的人身上。
「事情發生後,我們全都痛苦萬分,嵐姿是我的未婚妻,浩然是我的大哥,無論面對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我都無法釋懷。我開始躲避著他們,我不想回家,因為見到我大哥的臉時,我就有股想殺了他的衝動;我也不願去找嵐姿,看到她用酒來麻痺自己,我就痛恨自己為什麼無力保護她,我……我甚至什麼都不是,我只是我父親從外面抱回來的私生子,在這個家裡,我是多出來的那一個,我……我甚至連自己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輕輕地放下酒杯,緹瑩溫柔地執起他的手,「別再多想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不,沒有過去,事情發生之後,為了要發洩我的憤怒,我終日流連街頭,打架鬧事成了我唯一的嗜好,但每當我鬧事被送到警察局時,第一個趕去保釋我、琛視我的人永遠都是我的大哥。為了彌補我,他甚至承受了我父親不只一次的責打,但是這樣又於事何補?」將頭埋進雙掌之間,浩雲發出陣類似嗚咽的笑聲。
「完全沒有用,因為他的極欲補償,更激起了我的怨恨,我不想讓他脫離良心的苛責,所以我更加的變本加厲,而他也一直默默地為我收拾善後。我無法面對嵐姿,我……我並不是嫌棄她或……怪罪她,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她。」
「時間愈拖愈久,嵐姿和我之間的心結也逐漸難以破解,她開始墮落,並且吸食強力膠。後來我接到通知時,她因為墮胎大量出血,私人診所的密醫也嚇壞了,根據她皮包裡的記事本找到我的電話。當時她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為了挽救她的性命,我簽下同意書讓他們摘除了嵐姿的子官。」放下手,浩雲平視著緹瑩,但眼裡充斥著的血絲,使他看起來更顯得頹喪。
「我查到了那個使嵐姿懷孕的雜碎,誰知道他不僅不認帳,還將嵐姿說成是個人盡可夫的爛貨,他在外頭放話污蔑嵐姿還有那個未成形即失去了的生命,我一時氣昏了頭,除了將他狠狠扁了頓之外,還放火燒他的機車,沒想到風長火勢,接連燒掉了一整排的機車,並且燒掉了不少房子。就因憂遍放火的公共危險罪,使我在輔育院中度過了三年的時間。」
由他斷斷續續的言語中,緹瑩慢慢地拼湊出事情的梗概,她動容地伸手攬住了浩雲脖子,「那都過去了。只能說是命運捉弄人,別再回想了,好嗎?」
貪婪他呼吸著來自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浩雲閉上了眼睛,這麼多年來,他頭一次允許自己回首當年,「從來沒一種顏色,會像灰色般地令我印象深刻,那是種沒有明度,也沒有彩度的顏色,它甚至不是種色彩。灰,就只是灰,從我身上的衣服、褲子到鞋子,牆壁或天花板都是灰色的。住在那座灰黯的牢籠裡,看不到一絲的希望,時間是死的;我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