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司機先生,我剛下飛機,有點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她語氣柔和的打斷了老方的嘴碎。
「哦--時差啊,妳有時差,那妳睡一下,到了我再叫妳。」
幸好這人不至於太白目,她笑了笑,「謝謝你。」
她的耳根終於獲得清靜,卻也納悶公孫河岸是做了什麼,以致自家的司機對他沒有好感?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也不會影響她對公孫河岸的印象。
既然她是負責來改造他的,那麼他必定有其粗鄙之處需要教導,這下奇怪啊,因此她沒將之放在心上,杏眸凝視著車窗之外,長睫揚動了兩下。
車子正沿一條河走,大概就是巴黎的地標塞納河吧,關於這點,她並不確定,因為她是來教導公孫河岸的,所以她也只研究了公孫河岸及其家族的所有資料,做足的功課裡,不包括市區導覽,反正她認為她也不會有機會遊覽這個城市,而且她也不感興趣。
在她看來,巴黎和歐洲任何一個都市都差不多,擁有古老迷人的百年建築物,數不清的教堂和古堡,她恰好缺乏對遺跡的熱情,因此沒什麼可以讓她另眼相看的。
「秦小姐,妳在看咖啡館啊,是不是想喝杯咖啡?我可以停下來讓妳喝杯咖啡,剛好我也想喝一杯。」老方很自作聰明的將車速慢了下來。
秦遇霞笑了笑。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對咖啡過敏。」
她很少喝咖啡,但不至於排斥,然而她對沒有自知之明的聒噪人種過敏。
「對咖啡過敏?」老方一臉訝異。「我從來沒有聽過有人會對咖啡過敏。」
秦遇霞還是以微笑做回答。
有時讓一個不識相的人閉嘴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再給他任何可以答腔的機會。
她閉起了眼眸,假寐,斷絕他尋找任何聊天的機會。
當面對工作時,她是比較沒有人情味的,她不喜歡別人打亂她的秩序,她喜歡按部就班地來,她還有個相當怪癖的怪癖--不與缺乏牙齒保健的人打交道,
生長在醫生世家,她的父母對兒女的各方面都非常注意,他們兄妹二人全都齒如編貝,從她少女時代開始,當她看一個陌生人的時候,總是習慣先由人家的牙齒看起,如果對方是一口爛牙,她就會不自覺的有點排斥對方,有時甚至會退避三舍。
這好像是一種精神上的奇怪潔癖,但她自認為並沒有妨礙到別人,因此也不認為有改變的必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車身停下來,她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調過時間的腕表,已經晚上近八點了,卻還沒有日落。
歐洲的夏天,白晝很長,她曾在義大利待過一整個夏天,大概十點多天色才會暗下來。
老方替她提出行李,她拉著及膝圓裙的兩側,以相當優雅的儀態下車。
「秦小姐,妳可不要小看這棟老房子,這裡可是十六區哦,最有名的高級住宅區跟使館區,有錢的巴黎人都住在這裡,我們老爺子二十幾年前就在這裡買房子了,現在可是值錢得很。」老方與有榮焉的向她炫耀著。
她抬眼看著被夜晚陽光籠罩著的古老建築,她對這方面沒有研究,但是她感覺得出來,這棟建築物少說也有一百年以上的歷史。
建築的外觀是象牙白的石頭,樑柱上有美麗的浮雕,樓高七層,最上面的一層明顯是閣樓。
「這一整排的公寓都是公孫家的喲。」老方更驕傲的說著,跟著替她打開入口處一扇非常厚重但氣派的雙開大木門。
待她走進去,老方又拉開中庭一個小拉門,原來是一座袖珍型的電梯。
電梯在二樓停下來,有人從裡面把門打開了,隨即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道非常奢華氣派的長廊玄關。
「是秦老師吧?歡迎妳來。」一名梳髻、穿長裙、戴黑膠框眼鏡的東方中年婦女與她握手。「我是艾力太太,我先生是法國人,我是這裡的管家,在這裡工作已經超過十五年了,秦老師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告訴我。」
「請多指教。」秦遇霞得體的與對方輕輕一握,有名女傭接過老方手中的行李,替她提進去。
「我們到客廳坐一下。」艾力太太微笑推開進門右側的第一扇雙開大門,原來是客廳。
客廳相當明亮寬敞,迎面有兩扇典型的法式大窗戶,采光良好,清楚可見窗外的碧草如茵和綠樹,象牙白的天花板,四周都有浮雕,還有一座古老的壁爐,壁爐上掛著一幅油畫。
秦遇霞打量著未來兩個月她將居住的環境,這裡一塵不染、窗明几淨,顯示管家是個極有責任心的人。
「秦老師請坐。」艾力太太開門見山地說:「事實上,在妳之前,已經有五位遠道而來的中文禮儀老師來嘗試過這份工作了,只可惜,她們平均只上了一堂課便花容失色的逃之夭夭,連薪水也不要了。」
秦遇霞啜了口女傭送上來的冰茶,只是傾聽著。
難道連管家太太也要詆損公孫河岸了嗎?
「不瞞妳說,我與過世的玉珣少爺感情很好,雖然主僕有別,但他就像我的兄長一樣,而河岸少爺……他的遭遇令我心痛。」艾力太太專注的看著她。「聽聞秦老師妳是台北社交圈最負盛名的美儀老師,我希望妳能對河岸少爺多擔待些,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如果他的言語冒犯了妳,那是他在保護他自己。」
秦遇霞很快抬起了杏眸。
這是她首次聽到有人替公孫河岸說話。
雜誌上說,三十年前,公孫玉珣與下人之女私奔,產下一子之後,雙雙殉情而死,孩子派人送回公孫家,卻不為公孫老爺所承認,輾轉送到了孤兒院,一個月後,當公孫老爺氣消想接回孫兒之時,卻為時已晚,公孫家的骨肉已被人領養了,而且還是被一對法國夫婦給領養,從此音訊全無。
十年後,當公孫老爺費盡心力找到那對法國夫婦,卻發現他們早已因生意失敗,在破產之後遺棄了公孫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