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從餐廳大門走進來,侍者親切和善的服務,典雅貴氣的陳設,以及悠揚的音樂,無一不讓人感到很舒服。
餐廳裡的客人被輕鬆的氣氛感染,個個安逸自在且談笑風生,處處可見融洽的景象。唯有靠窗一角坐著的一家三口和這裡格格不入,四周的氣氛詭異沉悶,就連侍者走過都膽戰心驚。
阮彌彌低頭靜靜吃著法國料理,墨黑的睫毛像小動子覆蓋她的眼,偶爾掀了掀,望向窗外喧鬧繁華的街道,然後又事不關己似地低頭吃東西。
「彌彌,近來過得如何?你的小阿姨又來找我幫她,說服你替她去一場秀,因為這場秀除了你之外,她想破頭也想不出有誰能擔此重任。你覺得如何?」高雲吟一張近五十歲的臉上了淡妝,眼角的魚尾紋沒有削弱她的風華,反而襯出歷盡滄桑的堅強,一眼便可看出她年輕時一定美麗奪目。她和善的面對女兒,溫柔又尊重地提出問題。
高雲吟知道自己老了,不過每每在見到女兒一年比一年成熟,以及不於自己當年的美艷嬌容時, 往往都會跌進記憶裡,想起以前的年少輕狂。
「我拒絕過了。阮彌彌音調平平,一如往常, 在父母面前她始終維持這副冷漠的調調
小阿姨那次次不是給她戴高帽子 想騙她上台秀一次然後再來個「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的歪論逼她當模特兒。
她清心寡慾,對這種在媒體前曝光的機會避之唯恐不及,尤其以她目前的工作,更是連想都不能想。
「但是把珍寶埋在土裡,世人永遠不知道它的光芒有多耀人。彌彌, 這是個絕佳良機,你有條件、有內涵有氣質、有堅強的意志力,上天賜予你的寶藏你從未加以使用,多可惜啊!\"
「我不會上台的。」阮彌彌淡淡的掃了母親一眼,堅定不容置疑眼把她的心意傳遞得非常清楚.
「可是……」高雲吟還想說些什麼,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插話進來.
「彌彌你有權利決定要或不要,不要讓『別人』左右你」阮英笑瞇瞇的。
別人?高雲吟憤恨地瞪他一眼,忍住猛襲上心頭的怒氣轉向女兒.神情緩和下來。
\"既然你不喜歡,我會叫你的小阿姨打消念頭. 對了,我——』高雲吟話未完,阮英弘又搶白了。
「彌彌,這個周未我和你江阿姨要去日本,你想不想一起去?\"阮英弘口中的江阿姨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現在坐在面前死瞪著他的女人,」則是他十六年前離婚的前妻.
高雲吟氣得差點咬掉舌頭,連忙對女兒說:\"彌彌,『別人』的家務事你去湊什麼熱鬧?不如和媽媽去澳洲度假,你不是一直很想到澳洲去看無尾熊嗎?」她期待的看著女兒,卻忘記女兒想去澳洲看無尾熊,是十歲那年的心願了.
阮英弘丟了一個可悲的眼給前妻。彌彌已經是成年人了、她老是將彌彌當成無知小女孩。。」
阮彌彌文風不動地吃著,父母暗中用眼較勁。卻死也不肯跟對方說一句話.彷彿誰先回嘴誰就是輸家。
父母婚姻失敗後,就將她送給到現在仍維持單身的小阿姨扶養;不過,兩人又在數年後驟下決定,一家口每年要相聚一次.
至今阮彌彌仍想不透,當初父母狠心將她送給小阿姨扶養,為什麼在數年後還要見她?或者他們同時良心發現,對形同孤兒的她太殘忍,所以想每年聚一次彌補遺憾?隨父母如何去想,她對「親情」一兩字的意義顯然不屑,也不再渴望。
曾經刻骨銘心的熱戀; 到願意交付一生,共同經營婚姻,父母本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卻意外的走到這一步。
愛情只幫他們支撐到婚後的第八年,而後三年兩人爭吵不斷,同床異夢,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直到第十一年,父母已經無話可說,連與對方吵上一句都不願意。
連吵都不願意,婚姻還有何意義?
父母憑恃愛情的美好而結婚,初時以為可以永遠,如今回頭觀望,究竟是他們騙了自己,或者是千古傳誦的偉大愛情騙了他們?
阮彌彌放下餐具,看了在氣頭上的父毋一眼,淡淡的開口道:「我吃飽了。」
\" 吃飽了....那彌彌還想去哪裡?」高雲吟立刻迎上笑臉,和對面的老男人暫時休戰。
「彌彌,我和你江阿姨幫你挑了一套珠寶,看看喜不喜歡?」阮英弘連忙拿出禮物來。
阮彌彌優雅的離席,拿起帳單。「最後一次聚餐就由我付帳吧。」
「最後一次?」父母同時疑地叫出聲。
「自十五歲那年我就自力更生,不再是小女孩了。你們各自的生活都過得很好,不需要為了我每年聚餐一次,那已經沒有意義了,別拿這套哄我。」
阮彌彌當著膛目結舌的父母面前離去,心頭有不出的輕鬆,從今以後,她真的自由了,也在父母眼中真正地成長了。
*** *** ***
阮彌彌回到工作崗位,坐在電腦前已經兩個鐘頭,纖細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查緝一宗犯罪集團印製假鈔的案件。
近日來這票人又有新交易,在警察無所獲之下,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特務勤隊」,由她接下這項任務。
日來已掌握有利線索。正想對這票犯罪分子撒下天羅地網,將他們繩之以法。
靈活的手指猛然停下, 嬌艷麗容浮現倦意,忍不住趴在桌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跌入夢鄉裡。
她很少作夢,因為她不是擁有夢想,對未來充滿期待的人種,她只管現下的一切,不過問遙不可及的未來。
她不喜歡有夢,因為夢裡千篇一律都是父母對峙暴怒的臉孔,和躲在角落暗暗哭泣的可憐蟲。
偏偏今天又重複那個夢境,惹得她細眉緊攫,汗珠也冒出額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