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想法雖然浪漫、也很符合小說家的筆法,但是車禍……會痛死人耶!就算沒痛死,也會被姊姊罵死,不管是哪種死法都很淒慘,她不敢嘗試。
幸好,她又見到他了——在安全的情況下。
等了將近一世紀,毅爵開口了,淡淡的一句話,讓人想吐血。
「喜歡我的人很多。」
沒想到思穎的回應讓人連腸胃都想往外吐。
「既然這樣,就不差我一個羅!那好,你要記得哦,我叫穆思穎,從現在起,我要開始喜歡你,有空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你想我的話也歡迎你打電話給我。」
從西元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起,穆思穎的暗戀決定以另一種形象出現。
話說完,她從書包裡掏出原子筆,拉起他的左手留下一串數字。
「我十點後才會在家,太早的話,我還在舞團練舞,接不到電話;太晚的話,我會睡著,因為隔天五點,我要起床練舞。好了,我要趕快去掃地,我們班長超愛打小報告,我不想被罰勞動服務。」話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一點都不戀棧。
這種表現叫作愛……好像有點牽強。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又慈忙伸手勾住她的偶像,和她並肩。
甜甜的一個揮手再見,思穎和又慈踩著輕快腳步往車棚方向去。
「她是第二個對你冷臉免疫的女孩子。」品幀翻開毅爵的左手,才一眼,那組號碼在品幀心底生根。
「你對她有興趣?」
「我對所有不怕你的女孩都感興趣。」他不說明也不否認。
遠遠看著遠去的兩個背影,穆思穎的濃眉大眼讓品幀聯想到,那個在他懷中發抖的小女孩。
她還好嗎?如她所願站到舞台上了嗎?
沒人能解答他的問題,唯一肯定的是穆思穎比那個小女孩幸運,因為她有個有能力幫她弄私人舞蹈教室的親人。
「她還小,不適合愛情遊戲。」這句話很輕,卻也讓人聽出他話中的偏袒。
「你要留作己用?」眉梢一挑,品幀眼底隱含深意。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提醒你,她還小,心太真。」
穆思穎是個小女孩,他不想她受傷害,至於為什麼關心她,毅爵沒多想。
他的心,在若干年前,落在一個桀騖不馴的女孩身上……算算,她應該二十三歲了。
二十三歲?很好,她不再是青澀的未成年少女,這種年齡適合談戀愛,放了她六年,對她,他夠寬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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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一直是她最偏愛的色彩,有人說藍色代表憂鬱,她卻喜歡藍色那莫測高深的內涵。
藍色總讓她想起夏天的大海,在那個海灘,她放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風箏;在大大的遮陽傘下、在一鏟鏟的綿密細沙中,她作了一整個下午的白日夢,夢中,她有爸爸媽媽;夢中,陪她長大的是一個和樂融融的家。
不過,白日夢既虛幻又短暫,只不過是一個下午,來不及收集足夠幸福,她便被逼迫長大,肩上的擔子壓的她氣喘吁吁,她不能喊苦、不能示弱,她的憂思只能出現在這本藍色日記本裡。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
親愛的媽媽:
昨天帶小穎去探望過外婆,醫生、護士說她的精神很好,一開口,話就停不下來。療養院裡有一群寂寞的老人樂於和她說話,我終於知道,前幾年,為什麼她總一個人喃喃自語,因為我和小穎沒有足夠的時間,聽她一句句訴說那些遙遠記憶。
外婆就了許多你童時記趣,她說你調皮又凶悍,常搶走我爸爸的東西不還。她還記得你第一次上台表演芭蕾舞的情形,她說你穿著粉紅色舞衣,跳布蘭詩歌,結柬時所有人報以熱烈掌聲。
我明明白白看見她臉上的笑容裡寫著驕傲。
外婆的記憶時序混亂,身邊的事情往往一個回頭便忘記了,能牢記的都是些年代久遠的事情。她頻頻問我,你是不是教舞教得太忙碌,才沒時間去看她;她也常將小穎錯認為你,昨天她還要求小穎在她的朋友面前表演。
小穎跳了阿爾伯特,曼德斯編的歌劇魅影中一小段,跳完後,在場的老先生、老太大都用力地鼓掌。外婆笑了,我再度從她的笑容裡看見驕傲。
最近我和小穎常有意見不合,她希望留在國內大學念舞蹈系,我卻認為出國才有前途,她的資質好,不該浪費的,不是嗎?舞者的生命那麼短,她怎能不好好珍惜,趁著年輕時在舞台上發光發亮?
每次我開口,她便停止爭辯,她說我習慣主導她的生活方式,不管她樂不樂意,但她要我放心,她會遵照我的意思去做,因為她曉得我所做的都是為她好。
我真的是為她好嗎?
不!她好不好,我並不在乎,我要的是媽媽好,我要的是人們從小穎身上憶起你;要所有人都像外婆一樣,一想起芭蕾,便想起一個叫作穆意涵的舞者。媽媽,你要記得我愛的人是你,不是小穎。
我已經快成功了,沒道理在最後一分鐘放棄我的堅持。媽媽,你也會同意我的想法,對不?既然如此,請繼續支持我,給我力量。
這是日記的最後一頁,扣上鎖,她把日記收進最底層抽屜。
這張書桌由她和小穎共用,第一、二個抽屜裝了小穎的東西,最後一個抽屜是溱汸專用。溱汸的抽屜裡有十幾本日記,不管是陳舊的或簇新的,都同樣有著一片藍藍大海,和一個孤獨的小女孩。
溱汸習慣在送小穎出門後,整理家務、寫日記,然後騎車出門上班,通常她會提早到醫院打卡報到,但今天……隱隱地,眼皮直跳,不曉得為什麼,心緒始終不安寧。
於是,她打了小穎同學的手機問小穎幾句,確定她平安到校,又打電話到療養院問問外婆的身體情形,最後,她把家裡的瓦斯水電全檢查過幾遍,才帶著不安的心情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