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討厭,明知道她要趕舞蹈課,數學老師還故意把她留下來補考,要是被姊知道,又有一頓好訓了。
「你不曉得只剩下七天嗎?在這七天的努力才有意義,過了這七天,就算你再拚命,也沒辦法進舞蹈班。你知不知道,整個台北市有多少學舞蹈的女孩子想進這個班級,她們全都是你的競爭對手,只要你少努力一分,她們就會遠遠超越你。」
奮力踩著腳踏車,思穎口中唸唸有詞,念的全是姊乎時嘮叨她的話,這些話她老早聽到耳朵長繭。
用盡全力在巷道間衝刺,思穎偷瞄一眼腕表……完了,她遲到了,希望鄭老師別打電話去問姊姊,她怎沒去上課,否則她會慘死。
氣喘吁吁,汗水和她一樣努力,一顆顆從額頭滑向她的眉頭,濃濃的眉毛擋不住滾滾而來汗水,鹹鹹汗珠滾入眼睛,刺痛的感覺傳入神經。
幸好練舞的人對疼痛免疫,假設說牙痛是一級疼痛、生產是二級疼痛,那麼,跳舞所要忍受的就叫作五級疼痛。
拉筋是小事,維持在一種詭異的動作不動時才叫真痛,更別提那些摔啊、跌啊、拉筋受傷等等,所以眼中刺痛?小Case啦!
紅燈停、綠燈行,思穎在紅綠燈前煞住車,從包包裡面掏出發網,嘴巴咬幾根黑髮夾,她迅速扎出馬尾,翻翻轉轉,轉出一個小包包,髮夾固定,乾淨俐落的模樣出現。
綠燈亮!OK!沖、沖、衝!
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衝到舞蹈社門口,三百公尺、兩百公尺,轉個彎,騎完最後一百公尺就到羅。
然,事情不像她想的這麼簡單,在一個完美弧度的轉彎後,她的愛車吻上別人的愛車。
坐倒在地,思穎忘記反應,大腦命令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角往地心方向傾滑,半開的雙唇發不出聲音,只有細細喘息從喉間逸出。
「你還好嗎?」司機下了車,焦慮地對著她問。
思穎沒回話,眼淚一顆顆往下滾,姊姊的話在她腦中轉轉繞繞,轉的她心慌意亂。
怎麼辦?她會被姊姊罵死、她的前途完了、她的未來完了……車子想談戀愛,卻害慘她的未來。
「情況很糟?」傅毅爵跟在司機後面下車,眼看跪坐在地上的思穎,微蹙起眉心。
「小妹妹,你先不要哭,告訴我,你哪裡受傷?」司機急出一頭汗水,看看身後的經理,他們還要趕一場應酬呢!
突地,思穎清脆響亮的嗓音響起,一串話從她口裡流洩出來——
「你害死我了啦!我下個星期要去甄試明德舞蹈班,你把我撞受傷,我就不能跳出好成績;要是我沒進入舞蹈班,就別想進入高中舞蹈班,更別想進入英國皇家芭蕾舞團;錯失今年的機會,明年再考的話,我就比別人老一歲。
「你曉不曉得舞蹈家的生命有限,我要是沒有好好把握時間,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一個慘字。我死定了,鄭老師說身為一個舞者,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不能受傷,等一下去上課,她看見我受傷,一定會把我罵臭頭。我姊姊賺錢那麼辛苦,每一分錢都花的戰戰兢兢,你害我多花一年的錢、一年的時間,我……嗚……死定了啦!」
她的長篇大論讓毅爵冷冷的眉目添上幾抹人氣,寒冽的眼光轉為緩和。好玩的小女生,要不是她年紀太小,他會對她產生興趣。
「沒那麼嚴重,剛才我們的車子只是輕輕撞一下而已,我賠你錢好不好?」司機慌了手腳,明明是個小孩子,他竟然招架不住。
「都是你的錯啦,大車本來就應該讓小車,有錢人應該讓窮人家,你們老師沒教過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不能只管你們家的小孩子,撞了別人家的小孩子,就說沒事啊!」
她振振有辭,把自己車速過快的罪過全往對方身上推,誰教他開的是大車子。
窮人家?他也是窮人家一員啊!失業半年,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上班第三天就發生這種情形,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出口說賠償,他還得跟身後的老闆商量,預借薪水呢!
司機苦著一張臉,不曉得該怎麼辦。
「你拿什麼賠我的人生和前途?你把我毀滅了、把我媽媽的希望毀滅了、把我姊姊毀滅了、也把我外婆毀滅了,嗚……」
最後會不會連地球也讓這個意外給毀滅?毅爵莞爾,幾個腳步走到思穎身旁,蹲下身體,他審視這個有趣的小女生。
她有一雙大眼睛,濃濃的粗眉遮掩了她的秀氣,但是她的鼻子俏挺挺的、菱形唇辦紅艷艷的,她很美,將來就算當不成舞者,只要她一站上舞台,也會是個燦爛的新星,
「你想念明德舞蹈班?」
「對啊……」在「啊」字之後,思穎閉不上嘴巴了。
喔……哪有男生可以長這麼帥?他好好看,比她最喜歡的偶像還帥千倍……她頻頻開闔的嘴巴神經麻痺,心漏跳兩百多拍,初戀的滋味撞進心裡面。
毋庸懷疑的,她愛上他了,雖然他有點老,雖然他好像可以當她叔叔,可是……她真的愛上他了。
「為什麼不說話?」毅爵問。
熱熱的岩漿噴出,環繞在毅爵身邊的不再是冷冽的北極圈,而是熱帶雨林,這種轉變,讓剛剛認識他三天的新司機傻眼。
「對、對啊!」思穎回過神,忙投給他一個大大的春陽笑容。
「明德舞蹈班很難考,我、我不太有把握……姊說,要是考不上,我的前途會黯淡無光。」
她結結巴巴的把剛才那番精采控訴,推給不知情的溱汸,是姊說考不上會前途無光,不是她小心眼,被撞一下下就唉唉叫個沒停。
明德?他記得伯父在裡面當董事。
撥出電話,等了一下,電話接通,他對著電話那頭說話——
「伯父,我是毅爵。」
思穎聽不見對方說話聲,只能觀察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