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她即將離去時,毅爵出口問。
預備向前踩去的腳板,停住。
還要回頭嗎?不!她有她的尊嚴,之前對他是基於對陌生人的禮貌,至於之後……不用了,等他改行當總統再說。
「忘記自己叫什麼?要不要我幫你?」
是來不及編造吧!在假裝不認識他後,又不認得自己的名字?這個編劇實在不怎麼靈光。
她深吸氣,回眸,一陣風捲起她的長髮,遮掩她的眼睛,所以他無法看見他預期的心虛。
「我叫談時芬,請多指教。」
語畢,她轉身,踩起她的腳踏板。
接下來的兩分鐘,她在毅爵眼前……緩緩遠去……
人人都說傅毅爵是個精明到連鬼都害怕的人物,假設他真如外界所評,那麼他就該遠遠離開。
穆溱汸是朵罌粟,只能遠觀不能碰觸,他有過慘痛經驗的……可惜,他的精明度似乎還是不夠,因為,明知危險,他還是有採擷的慾望。
往前五百公尺是嗎?五百公尺的那端會有什麼?一幢鬼屋、一片花田或是同樣的一座森林?迫不及待地,他想親手撕去她的謊言。
打開車門,帶走他的公事包,眼光定在她離開的方向。五百公尺?一千個步伐?原來她離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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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毅爵意料的,在走過將近一千公尺之後,果然有個用木頭釘起,上面刻著「游雲山莊」的牌匾,這樣算欺騙,還是說她目測距離能力太差?
走過牌匾,走進山莊,西下的陽光照紅了滿天霓彩,在魚池裡點綴出粼粼波光。
魚池旁的菜園種了不少種類的蔬果,未熟的青色番茄掛在竹架,形成風光,寧靜的氣氛,教人鬆弛的愉快湧上心田,深吸口氣,太陽未落盡,磚牆上的夜來香已沁出一股數人舒適的濃郁芳香。
「先生,你要找人還是過瞑?」
口操台語的中年歐巴桑從老遠地方走來,手上抓了三隻剛落毛的土雞屍體,滿面笑容可掬。
「我住宿。」他沒提起談時芬三個字。
「你從正邊這條路過去,不多久就會看到一間小木屋,我頭家娘在內底,你去跟伊登記。」
說完話,揮揮手,她提起她的土雞繼續往廚房方向走。
「不多久」嗎?但願她目測距離能力強些。
毅爵照著她指示的方向走上鵝卵石步道。果然不是太久,他看見一幢檜木小屋,木屋前,時芬正在餵食一隻大型狗,她正嘮嘮叨叨向它抱怨那個可惡的過路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他了,我不過想幫忙……媽媽說得沒錯,幫助陌生人要看對像……」
狗對著她汪汪叫兩聲,權充回答。
頹坐在草地上,時芬雙手支起下巴,眼光落在遠方霓雲。
「我見過他嗎?為什麼我覺得他很熟悉?」
把狗圈在懷裡,時芬在腦海裡回想他的五官表情。
「他有一雙好看卻冷漠的眼睛,他的唇老是抿著,在生氣我嗎?沒道理啊!我並沒做錯什麼……還是他習慣對所有人生氣?Lucky,你覺得問題出在哪裡?」
她不明白,不過是幾句簡短交談,她竟把他印上心間,揮不去的身影、揮不去的聲音、揮不去的男人,在她腦海中迅速扎根。
她該清醒點,知道這種交集不會有後續,可……人之所以為人,就是理智不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時芬講得很認真,身後那雙深邃眼睛沒驚擾她半分,逐漸逼近的腳步也沒打斷她的冥思,於是,毅爵將她的每句話聽進耳裡。
「時芬,進來幫大嫂的忙。」小木屋裡傳出呼喚。
「噢,馬上來。」時芬隨口回應。
蹲在地上的時芬忙起身,一轉頭,毅爵的臉部大特寫在眼前,她嚇得往後踉蹌幾步。
他大手一勾,勾住她下墜身軀。
「你、你來了。」
一個大嫂、一個游雲山莊、一個爸爸,還有一份假裝遺忘的過去,她倒是不惜成本,找來大批臨時演員。
這回她要報復的對象是誰?欺她母親、姑姑或是負她整個家族的人物?想玩嗎?好,他奉陪。
「你說,在這裡我可以得到幫助。」他不帶表情,將話說完整。
「哦,對、對啊!你車子壞了嗎?我哥有朋友在開修車廠,他可以幫忙。要不要我打電話?」
下意識將兩人距離拉開,時芬站在危險範圍外。
「不用,是車子沒汽油。」他言簡意賅。
「車子沒有油啊……那容易,我去幫你買汽油,加滿油你就能馬上回家。」時芬急道。
說完話,她後悔了,明明想他留下來,沒事那麼熱心提議幫助做什麼?明明對他有無限好奇,為什麼不鼓起勇氣向他探測?
不想他留在這裡?擔心他妨礙她的計畫?不!他不順她的意。之前,在不知情下,他被迫加入她的計畫;現在,他玩上癮了,破壞她的計畫是件多麼快樂愜意的事情。
「不,我很累,今晚想留在這裡,還有房間嗎?」
留下?一個不在預期中的答案讓她心花怒放。他說要留下……她又怪了,不過是一個引她好奇的男人,她幹嘛開心得像中樂透彩?
「有房間,我帶你去登記。」
習慣性地,她接手他的包包,這裡雖然不是五星級大飯店,代客提行李的服務做得還不錯。
她的自然、她的愉快、她的不矯飾,讓他對她的演技評出更高分數。
「我們有單人房和雙人房,還有餐點服務。晚上你可以選擇在餐廳吃飯,也可以在房間裡用餐,不過我會建議你到露天餐廳,這個季節是螢火蟲求偶的季節,草叢裡面,點點閃亮,許多住宿客人都留下深刻印象。」她說個不停,像個熱心老闆。
他沒答話,由著她自顧自走進小木屋、由著她自顧自填寫資料。收了錢,她又自顧自帶他前往房間。
在這段「自顧自」的過程當中,毅爵認識了「談時芬」熱情的家人,有爸爸、媽媽、哥哥、嫂嫂,連一歲半不到的小侄子,都熱情的在他臉上留下一攤口水,他的口水是強力溶劑,融化他臉上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