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晴朗的天空吸引了早起的蘇蜜娜,她迫不及待的走出屋外,呼吸自然新鮮的空氣,這在飽受都市污染的二十二世紀可是難得的享受。
她一邊往庭園的方向散步,發現姚伊智正坐在大理石的噴水池邊緣,手上拿素描本專注地看著姚宅繪圖,絲毫沒發現到她的存在; Mars 依舊跟他形影不離,趴在一旁,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模樣。
蘇蜜娜玩心大起,輕聲繞到他身後,未來的建築大師在畫圖,當然要趁機欣賞一下,這可不是平常人能有的福利。
Mars 聞聲抬頭,圓溜溜的黑眼睛猛瞧著她,她趕緊比個手勢要牠噤聲, Mars 也配合地又趴了下去。這時候蘇蜜娜頓時覺得,其實狗還真是可愛又乖巧的動物,難怪以前有人形容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
她從姚伊智身後看他隨意的構圖,姚宅完美的哥德式建築在他筆下完全解體,好像在玩耍一樣,把一棟好好的房子變成了四不像,屋子還像天使一樣長出了翅膀,宛如努力拍翅飛翔的動物……
蘇蜜娜忍不住為他誇張的想像力笑出聲,愉悅的聲音頓時引起姚伊智的注意。
他一回頭,瞧見一張俏臉洋溢著甜美笑顏,正用一種迷人的姿態貼近他,那雙隱藏在眼鏡後的瞳眸靈動有神,幾乎在瞬間迷惑了他的心智。
「早安!」蘇蜜娜眼中帶笑,開玩笑地說:「我喜歡你畫的翅膀。」
姚伊智馬上認出眼前的女子,她正是昨天來到他家「作客」的心理醫生蘇凱莉。
雖然他向來難以忍受作圖時被打擾,但面對她一臉燦笑,他也發不出脾氣;而且老實說,她笑起來真美。
「你的眼睛裡看到的東西好像跟別人的不大一樣?」她打趣著說。仔細觀察他畫的圖,這位未來的建築大師似乎對自己的家不大滿意。
根據她做的調查,姚伊智的確是一個相當叛逆的人物,他的作品常常在一開始便引起爭議,卻又讓人永難忘懷。
姚伊智挑了下眉,語帶揶揄:「尖塔、拱門、玫瑰花窗、彩色玻璃……難道妳不覺得我家像一座教堂?」他說話的態度彷彿也在同時嘲弄住在裡頭的自己。
蘇蜜娜凝望著雄偉的姚宅,聳聳肩,坦承:「你家很漂亮。」憑心而論,這幢豪華宅院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漂亮?」他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頭。「是很漂亮,尤其是房子裡面的裝潢簡直是鬼斧神工,每一處都是藝術品。」
可是聽他的口氣,好像不大欣賞?
「你不喜歡?」她對藝術一向沒什麼鑒賞天份,漂亮兩字是她能拿來讚美的最高級詞彙了。
他輕輕一笑,無所謂地說:「我比較喜歡人性化一點的東西,不管房子或是傢俱,都是人拿來住拿來用的,不應該比人本身還尊貴……」
聽到這番話,蘇蜜娜不禁回想起曾經在他的自傳中讀過的字句--
姚伊智是一個為建築而活的人,尤其在他妻子死後,更將所有的熱情轉而投入建築,創造出二十一世紀建築的新時代;姚伊智的人本建築世代從此躍起,兼顧環保功能的建築物霎時領導潮流……
「與其注重精雕細琢的功夫,還不如以舒適作為最重要的考量,不管是工作場所或是住家,都應該以『人感到最舒服的狀態』來設計,而不是一古腦兒地趕流行……」
姚伊智逕自述說著自己的想法,蘇蜜娜雖然對這方面並不瞭解,倒是聽得挺入迷的。當他聊起建築的時候,雙眼燦亮,年輕的臉龐洋溢著吸引人的光采,實在帥得不得了。
坦白說,雖然他是個「古人」,但真真是一個很帥的男人,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會讓女人感受到異性魅力的男人。
姚伊智驀地停頓下來,臉上露出感傷的表情,語帶自嘲地說:「我發什麼牢騷,反正建築已經跟我無關……」
蘇蜜娜看他忽然打算撕掉自己的繪稿,趙緊出手阻止他來。
「你在幹什麼?!」她驚愕地問,把他剛才的作品緊抱在胸口護住。他竟然要撕掉自己親手繪的圖稿?!他知不知道一百年後這有多值錢!
姚伊智納悶地望著她,他才想間她在做什麼呢,為什麼要阻止他,而且好像他做了多愚蠢的事情。
「那種東西撕掉就算了。」他滿不在乎,冷淡地說。
「那種東西?」蘇蜜娜一頭霧水,為什麼他這麼鄙棄自己的作品?而且他剛才還說建築已經跟他無關?
怎麼可能!他的建築生命才要開始,不久之後他將因此名揚四海,成為歷史上著名的建築大師呢!
但他現在的態度似乎已經放棄了建築……
為什麼?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姚先生,你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回英國繼續念完建築學位?」她忍不住關心地詢問:「你跟你父親生前的相處情形還好嗎?你對他是不是有什麼不滿?」
姚伊智在建築史上是一個難解的謎,當年他在建築業界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卻毅然決然地放棄父親留下的大筆遺產,全心投入建築事業,甚至自此永不回美國。
蘇蜜娜對他充滿了好奇,一心想更瞭解他;而這也正是她目前最應該費心的事,搞清楚姚伊智的精神狀況,然後想辦法解開那封信裡的約定之謎。
姚伊智聽蘇蜜娜改變了說話的口氣,俊臉也換成防備又冷淡的表情,瞳眸冷冷地凝視著她。
「來了。」他說,嘴角揚起諷刺的角度,眼中還帶著一抹挑釁。
「什麼?」蘇蜜娜不懂他突如其來的敵意。
「心理醫生的分析要開始了嗎?」
他聳聳寬闊的肩膀,擺出不以為然的態度,語帶諷刺:「蘇小姐,我很好奇妳能跟別人正常交談嗎?還是每一個跟妳聊天的人,妳都很自然的把他當成病人來分析?」
「我……」
蘇蜜娜霎時明瞭原來他是討厭她像是在審問他的問話,但她也只是單純的關心他,卻被他反諷成醫生的分析,或許真正敏感的人是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