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薇爾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她緩緩地拾起頭,舉目一望。偌大的無憂軒裡,除了她低低啜泣的聲音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什麼也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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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吉祥壬沒再回來過。
紀薇爾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她只是默默地流著淚,默默地由管事領她住進客房。
她滴水未沾,卻掉出了一缸子的淚,哭累了,就趴在長榻上睡;偶爾醒來,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又開始掉眼淚,又開始痛恨起自己,開始氣惱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如此週而復始的睡睡醒醒,終於,她疲憊地沉入睡夢中。
當屋外的雞鳴響起第一聲時,紀薇爾從睡眠中驚醒,霍然坐起身,就見吉祥壬站在幾步之外,灼亮的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對不……」她嗄啞的道歉聲馬上被他打斷。
「我太強人所難,也太高估我自己了,竟敢妄想我們沒多久的感情能夠抵過妳與家人數十年的牽絆。」吉祥壬像座冰雕,週身沒有一絲溫度。
「我也捨不得你啊……」她的眼睛又痛又酸,卻再也掉不出一滴淚了。
因為再見到他的心痛,已經淹沒她心中其他的感覺了啊……
「捨不得?哼。如果妳仍是執意要走,就不要說出這些無意義之詞。」他再一次打斷她的話,顫抖的聲音隱約透露出他內心的憤怒。
「我的捨不得不是無意義的話。我對你如果不是真心真意,我為什麼難過痛苦得快死掉?你可以不諒解我要回台灣,但是你不可以懷疑我對你的心!」紀薇爾急急衝下長榻,想衝到他面前向他解釋,但她跑得太急,不慎在地上滑了一跤。
「啊!」她吃痛地喊了一聲,習慣地抬頭希望他能拉她一把。
可他黑黝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波動,他冷凜的俊容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改變。
紀薇爾的心緊縮了下,咬緊雙唇,手撐著地,慢慢地站了起來。
「無情的人是妳。妳如果原本就存心要離開,便不該讓我誤解妳會留在這裡伴我一生。」吉祥壬在她站穩腳步後,漠然丟來一句。
「沒錯,最無情的人是我。」紀薇爾緩緩地頹下肩,唇邊的笑像在苦汁裡浸釀過千百年一樣。
她落寞地別開臉,看著窗外漸升的太陽,惆然的心雖還在期待他的原諒,卻也已經悲哀地接受他對她的怒氣與不諒解了。
畢竟真的是她的錯啊……
「對不起……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情不自禁會帶來這麼多傷心;對不起……都是我受不了寂寞,都是因為我自私地想擁有你,所以說了謊;對不起……因為我這麼放肆地讓你寵愛,卻從來沒有多替你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嘴裡不停地喃念著,淚水滔滔不絕地流著。
吉祥壬瞪著她,心口一陣冷又一陣熱。他想狠狠抱住她,也想重重給她一巴掌啊!
「我不想再聽妳說這些廢話了。走吧!」吉祥壬掉頭走向門口,長袖一揮,滅去了屋內亮了一夜的燭光。
「去哪裡?」她慌亂地跟在他身後,腳步不穩地走出房間。
「我已經派人去請紀法子過來這裡了。」他說。
紀薇爾腳步一顛,扶住了旁邊的窗盡,腦中一片空白。
吉祥壬把紀法子帶來了……千百斤的痛苦猛然擊上她的心窩,讓她痛得瑟縮了下身子。
古代縱有萬分不便,因為有他,所以一切便也不是那麼不可忍了。
紀薇爾咬著唇,迷惘的眼盯著吉祥壬愈來愈遙遠的身影。
不!她不要這種結局!紀薇爾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地朝他的背影狂奔而去。
好幾次,她的手指近到就要摸到他的銀髮了,可下一刻,他的銀髮又遠離了她,讓她的手指與他的髮絲間再度拉出長長的相思距離。
紀薇爾緩下了腳步,捏緊了拳頭,命令自己深呼吸,命令自己不准再有任何衝動之舉。
如果她不能大聲對他說出「我要留在古代」的話,那她現在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被認為矯情,何必呢?
吉祥壬聽見他身後的喘息聲--她不愛跑步,此時卻跑得如此賣力。她果然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她的故鄉了!吉祥壬瞇起眼,眼神陰鬱到連吹過他身側的風都染上了郁色。
他在行進間彎低身子拾起一顆石子,石子在指尖轉了幾轉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向前方的木門,木門嘎吱一聲,應聲而開。
「大清晨的,想嚇死人啊!」托腮在長榻上打盹的紀法子,被嚇得差點滑下榻。
「紀法子,我把紀薇爾帶來了。」吉祥壬瞄了一眼桌上待客用的蜜汁漬肉,可他一點食慾也沒有,只是逕自板著一張臉,找了個離門最處的角落,一陣風似地奔至角落坐下。
半晌,紀薇爾拎著裙,也氣喘吁吁地趕到。
「紀薇爾,我們私下談。」紀法子一看到吉祥壬的臭臉,馬上如是要求。
「當面談便可,我知道她要回台灣。」吉祥壬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嚴凜地看著紀法子。
紀薇爾聞言,咬住唇,指甲深陷入了手掌心。
「你不是不希望她離開嗎?」紀法子張大嘴,訝異地問。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益?」吉祥壬冷聲說道,漠然的像個局外人。
紀薇爾揚眸看向吉祥壬,吉祥壬也回望著她,她的眼無助且迷濛,他的眼卻像是透過她看著另一處地方。
紀薇爾沒法接觸到他的心,只覺得在屋內不甚明亮的光線中,一頭銀髮、一身銀白衣衫的他,看起來好似隨時都要乘風飛去……
吉祥壬閉上了眼,盤腿坐好,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臟脾胃,已絞痛到讓他想自戕。
她要走了!她要拋下他回台灣了!
他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