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捷走了回來,如同查看俘虜答話是否有假般,認真審視著她的表情,雙眉鎖起:「娉婷和這事有什麼聯繫?」
「不知何人向王后洩密,說出我曾和白娉婷相識的往事。」麗妃苦笑:「白娉婷毒殺了王后兩位王子,令大王失去繼承人,我懷著也許會成為東林王儲的大王骨血,卻和白娉婷有關係。若鎮北王是王后,會聯想到什麼?」
「你認識娉婷?」楚北捷瞇起眼睛。
麗妃無奈地歎一聲,仰頭毫不逃避地直視楚北捷,坦言道:「我是在鎮北王與歸樂定下五年不侵協定後,歸樂大王何肅送給大王的美人。我從小在歸樂王子府長大,怎麼可能不認識鼎鼎大名的白娉婷?」
楚北捷眸中射出犀利光芒,直逼麗妃眼底深處,腦中默默思索這其中曲折。
如果王后真的認為麗妃與白娉婷有關係,那麼她腹中的王兄骨肉,確實難以保住。
「王爺,為了東林的血脈,只求王爺在我臨盆前留在宮中,不讓王后下手加害。我臨盆在即,王爺連幾天的時間也吝嗇嗎?」麗妃雙手護著自己的小腹,泣不成聲。
楚北捷愁腸鬱結,長歎一聲。
麗妃腹中的若是男孩,那將是東林未來的儲君。
東林已經犧牲了兩位王子,再也禁不住犧牲這恐怕是最後的一位了。
次日清晨,東林王依照承諾,將臨安將軍帶回的兵符當眾授予楚北捷。
「王弟,一切預備妥當,王弟可以隨時出發。」或者真的因為親弟歸來心情好轉,東林王身體恢復不少,已經可以短時間的上大殿見臣子。
楚北捷接過兵符,卻顯得躊躇,他這一半生中,鮮有欲言又止的舉止,思索片刻,向東林王稟道:「王兄,我有要事,需在王宮中多待兩天。」
從到達都城當日算起,這已是第四天。
六天後,就是他的生辰。
第五章
遠山中的隱居別院,平靜得似人間仙境。
親衛們守衛在外,侍女們伺候內屋,都是年輕男女,門廊處,來來往往,熟悉的臉,目光偶爾撞在一處,不知怎麼多了一點臉紅心跳,有了春的味道。
紅薔見有醉菊與娉婷為伴,樂得溜去外面玩耍。娉婷和醉菊倒也毫不介意。
雪下得少了,暖暖的太陽一旦高懸,地面的冰便淅瀝淅瀝化成水上的小片純白。醉菊最擔心娉婷滑倒,每次娉婷散步,都必定形影不離。
「小心腳下,當心滑。」
娉婷在散發著淡淡花香的梅樹下攀枝,轉頭朝她笑道:「我每走一步,你就要提醒一次。與其浪費唇舌,不如過來幫我。」
醉菊無奈,走過來,幫她將梅枝壓低,看她專挑樹上半開的花苞,一朵一朵仔細摘下來。
「不是摘來插在屋裡嗎?」
「不是。」娉婷靈巧的眼眸轉動,透出一絲狡黠:「做菜。」
「做菜?」
用好好的半開的梅花?讓人想起焚琴煮鶴。
娉婷興致很好,一邊將採摘下來的花瓣輕輕放入小碟中,一邊道:「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書卷,上面有說含梅生香的,古書裡又有說梅花也可以入藥的。我打算將半開的梅花瓣用歸樂的法子加紹酒、白糖、粗鹽、冬菜梗子醃了,藏在罈子裡面,再將罈子帶泥熏上一熏,等王爺回來,正好開壇嘗鮮。」
醉菊咋舌,連忙提醒:「梅花入藥我可沒有聽師父說過,也不知道是怎樣的藥效。給王爺嘗鮮可以,白姑娘可不要隨便亂嘗。」
「知道了。」娉婷應了一聲:「我現在哪天不按醉菊神醫吩咐的飲食呢?」
心境奇佳,醉菊又調理有方,娉婷的臉色確實紅潤多了。
「可惜現在是冬天,花的種類不多。到了春夏兩季,更可以多弄幾道鮮花菜餚,單單是芍葯,就有至少五種烹調的方法。」娉婷採了片刻,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她肚子裡懷著楚北捷的骨肉,再不敢逞強,一旦覺得累了,將手中的半碟花瓣交給醉菊,兩人一道回屋。
「又快天黑了。」娉婷遙視天邊燦爛的落霞:「王爺!應該已經被東林王授予兵符了吧?」
她猜對了一半。
☆☆☆
楚北捷已經取得兵符,卻沒有——踏上歸程。
楚北捷默默守護麗妃宮殿,臉上平靜無痕,實際心急如焚。
第五天,他已經錯過啟程的日子。
等待著與他共度生辰的娉婷,不知該怎樣失望。
他不忍心,想像那雙明亮眸子充滿失望的模樣。
「王爺可以陪陪我嗎?明日會下雪,讓我為王爺彈琴,陪王爺賞雪……」
她已經失望了一次。
還要再承受一次。
王兄、王嫂、麗妃、楚在然、所有的鉅子百姓都不可能明白,她的琴聲、她的歌聲、她纖纖的十指、她淡紅的唇、她優雅的姿態,是如何讓楚北捷痛苦地思念。
王宮宏偉而空洞,佳餚美色無數,思念卻無藥可解。
「我會盡量回來。」
他只想深深摟抱住瘦弱的身軀,帶她賞春花秋月,帶她看月圓月缺,帶她策馬戰場,縱橫四方。他會護著她,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娉婷,不讓她受一絲的苦。
可國家延續的大事,又怎麼可以和區區一個女子小小的心願相比,即使她——是他深愛的女人。生辰可以年年過,東林大王的血脈,卻只剩這麼一條。
他並不知道,派出的向娉婷報信的侍從,已經被王后使人在宮門外截住。
王后一早臉色欠佳,沉默地走進大王寢宮,朝東林王緩緩行禮,坐在他面前,將身邊伺候的人全部揮退。
「王后的臉色,為什麼這般難看?」等左右退下,東林王才開口詢問:「王弟不是留下了嗎?」
王后頭戴由珍珠穿綴而成的鳳冠,挺直著纖腰默默端坐,似乎心裡藏了無限煩惱,一時反而不知道如何說起才好。
直到在心裡斟酌妥當,王后才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放在東林王面前,用沙啞的嗓子道:「這是剛剛截獲,差點就傳遞進宮裡的書信。收信人是鎮北王,大王絕對猜不到寫信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