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孤芳不自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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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36 頁

 

  雪白的恥辱的旗幟,在大門高處緩緩升起,被北風強迫地展開,獵獵響聲,如不甘的哭泣。

  娉婷脫下厚厚的披風,絳紅色的長裙展露出來。

  紅裙白肌,雪中佇立,流蘇誘人,竟美得扣人心弦。

  不但漠然,恐怕就連楚北捷,也不曾見過這般動人的白娉婷。

  她只這麼無聲地站著,已經佔盡了山水中的靈氣,歌盡了天地間的風流。

  她的眸中帶著哀傷、牽掛,帶著說不出道不盡的思念痛心,還有一絲令人動心的溫柔,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

  目光只停在一個地方,那對面不遠處的山林。

  ☆☆☆

  樹枝上的厚厚積雪宛如為山林披上了一件銀裝,潔白的光芒看在每個人的心頭,卻都感覺壓抑和悶氣。在那下面,會有多少敵人持槍潛伏?

  戰鼓一擊,也許就是千軍萬馬洶湧而出,也許就是成千上萬的利箭鋪天蓋地而來。

  但娉婷注視的目光,卻絲毫沒有畏懼和憤怒。

  她的臉龐出奇地柔和,在那處,是她極熟悉的人。耳鬢廝磨,日夜相守,一塊讀書,一塊賞雪,一道兒彈琴舞劍,博得好名的人。

  眾人的視線,被她魔力般的誘惑著,隨著她目光的方向,定在眼前的山林上。

  遠處一點異動微不可覺,漸漸的,白色的雪地上冒出數十個彪壯將士,人群無聲無息地從中間分開,後面一道挺拔瀟灑的身影,緩緩走了上來。

  劍眉,星目。

  薄唇不動,已似在含著笑。

  俊逸的臉龐,少了楚北捷的稜角分明,卻多了一分溫婉風流。

  但他按劍的手,卻和楚北捷一樣穩。

  自他出現的一刻開始,娉婷的目光,再沒有移動半分。就像他的視線,只停在娉婷身上一樣。

  何俠悠然舉步,走向娉婷。雪地裡,留下一排深淺一致的腳印。

  漠然握緊了劍柄,親衛們的眼神像鷹一樣盯著他,弓著腰,彷彿隨時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力量撲上去。

  對面山林中跟隨何俠出來的是密密的穿著便裝的精兵,從兩旁護衛何俠,每當何俠跨前幾步,便有弓箭手交替前行,蹲身拉弓,箭頭瞄準對面的娉婷一千人等,引而不發。

  兩陣即將交鋒時,何俠停下腳步。他已在娉婷面前,離得那麼近,近到娉婷可以看見他星眸下複雜的被苦苦壓抑的波光。

  冷風將空氣凍成了冰,凍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竟似一步也邁不出去,一步也收不回來。

  凍住了他們的心肝脾肺,凍住了他們欲言又止的話兒,連帶著,凍住了硝煙味道,和敬安王府的過去。

  連何俠也不曾想到,當真正的再次面對娉婷時,會如此百感交集,為她的眼神所痛。

  ☆☆☆

  「少爺,你看。」到底還是娉婷打破了平靜,展顏一笑,纖纖玉指朝身上一指:「好看嗎?」

  絳紅色的裙子,被潔白的雪襯得分外醒目。這雪白得一塵不染,把他活生生拉回寧靜安逸的敬安王府,十三四歲的娉婷從雪中一路小跑過來,絳紅色的裙擺在雪地裡拖出寬寬的痕跡,對著正在亭中看書的他嘟起嘴:「少爺騙人,這顏色做成裙子一點也不好看,又土氣又傻,我再也不穿了。」回身便走。

  「別走!好看得很,真好看,我不騙你!娉婷,娉婷,別走,讓我幫你畫一張畫。」他從亭子直跳到雪地裡,攔住她,樂呵呵地笑:「就一幅,畫出來讓你見了,就知道我沒說錯。」

  白雪依舊。

  而敬安王府,卻已成了灰燼。

  何俠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最不愛穿絳紅色。」

  「可少爺,卻最喜歡我穿這顏色。」娉婷靜靜地凝視著腳下鮮艷裙角,輕聲問:「你還記得那次我在雪地裡穿絳紅色的裙子?」聲音似一絲線,牽起那遙遙遠遠,數之不盡的故事。

  「記得。」何俠感慨地歎了一聲:「我還知道,你現在,也是為了我穿的。」

  他輕聲歎著,從肩上解下圍著厚厚貂毛的披風,跨前一步。

  幾乎所有兩方人馬,都因為這短短的一步懸起心,弦上的箭,差點就破風而去。

  但他只是輕輕地將披風披在娉婷肩上,像從前一樣,用熱熱的掌心暖著她的臉頰。

  「看,都凍僵了。」連唇邊蘊著的笑都是一樣的。

  娉婷乖巧地站著,讓他為她披衣,讓他暖她被凍得青紅的頰,聽著何俠柔聲道:「你何必如此?難道不穿這顏色,我就不會出來見你?難道我真是無心無肝的人,能將十五年的情分忘得乾乾淨淨?」

  他憐惜地注視著她,舉手將她頭上的髮髻一點一點地鬆開,讓青絲一束一束垂下:「你從沒自己動手梳過這個,雖然像,但我往日並不是這般為你梳的。」

  眾目睽睽。

  一個是雲常的駙馬,一個是鎮北王的女人。

  可,竟人人都覺得這場景又純又美,像每個人都有藏在心底最好的回憶,唯恐有不識趣的,咳嗽一聲,便將眼前一切震裂,只留一地真實的碎片。

  過去又暫時仁慈地回來。

  彷彿娉婷仍是他的侍女,同馬馳騁,同飲同食,肆無忌憚地打鬧遊戲,那麼暖暖的,淡薄的身子,那麼晶瑩剔透的眸子,那麼一顰一笑都讓人賞心悅目的小人兒。

  什麼時候,只要想起來了,就喊著「娉婷!娉婷!」,滿王府裡尋,逢人就問,往往在拐角處碰上匆匆忙忙聽了呼喚的娉婷,一抬頭,兩道目光又直又澄清的撞上了,聽見她問:「又怎麼了?我正忙著呢,可沒空給你當人樁子畫畫。」

  楚北捷,楚北捷又算什麼?

  他憑什麼奪了她的魂魄,她的心,憑什麼十五年的親密無間,比不過他短短數日的豪取強奪?

  「娉婷,我念著你。」

  「三十萬重兵壓境,逼著東林王調走楚北捷,都是為了你。」

  「楚北捷待你又如何?接了王令,就捨了你。」

  「他對你一點也不好,你又何苦自輕自賤?我們仍像從前那般,豈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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