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漠然鬆了一口氣,責怪道:「半夜三更的,你不陪著白姑娘,跑出來幹什麼?還嫌這裡不夠亂嗎?」
兩名親衛看清楚是醉菊,將劍收了回去。
「我本要去廚房的,聽見動靜就過來了。那些人來幹什麼?」
「送東西。」
「送東西?」
「鮮肉鮮魚,各色乾果。我已經驗過了,裡面只有菜,沒藏人或兵器。」漠然苦笑,指指後面那滿滿一車東西:「你來得正好,這些東西弄回廚房後,你每一樣都親自用針驗驗,看看是否有古怪。」
醉菊瞥那滿滿的車子一眼,不禁歎氣:「何俠的確是個人物。他該不會用這般下作手段。不過我還是會好好驗的。」
兩名親衛幫醉菊將車推到廚房,將貨物卸下來清算一下,除了豬肉牛肉鮮魚等尋常葷菜外,竟還有不少稀罕東西。
幾罈子由正宗歸樂廚子制的歸樂小菜,上好的通晉魚乾,北漠的御用美食鹵珍,還有一碟又軟又酥的點心。
廚房幾位大娘在一旁看醉菊逐樣用針檢驗,瞧見那一碟點心小巧玲瓏,幾至巧奪天工,嘖嘖稱歎:「都說歸樂的點心做得好,單這外相就已經不簡單了。」
另外還有一個鎦金盒子,外面用幾層絲綢包裹了,放在車子最下面。醉菊一層層解開,裡面不是食物,卻是女子用的各色小東西。
有一個蚌殼,裡面裝的上好的潤手膏藥,一面帶了小柄的銅鏡子,一把整塊翡翠琢磨成的梳子。
十幾顆極小的五光十色的鵝卵石鋪在盒子下,薄薄一層,上面托著這三樣東西,看得醉菊目不轉睛,又歎又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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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過所有東西,天色已經快亮了。醉菊累得腰酸背痛,對廚房的人道:「這些都是好的,儘管吃吧。何俠竟是個人精,連女人滋補用的當歸也送了一些上好的過來。方子不用改了,就照我昨晚給你的做吧。」
「但芍葯花瓣還沒呢。」
「沒有就算了吧,不加就是。芍葯花瓣還好,當歸是最重要的。」
醉菊答著,睏倦地揉揉肩膀,一手挾了鎦金盒子,一路走回小院。
紅薔已經起來了,正在院中的雪地上伸懶腰,見了醉菊,問:「怎麼一個晚上沒見你?姑娘睡之前,還問你去廚房為何去了這麼久呢。」
「她呢?」
「還睡著。」紅薔的下巴朝房門揚揚:「昨晚我陪她在屋裡睡,就聽她一個晚上翻來覆去地轉身,想是睡得不好。哎,我聽親衛們說,外面還圍著兵?昨天白姑娘和楚將軍出去,他們不是退了嗎?怎麼又有了個初六之約,要是初六王爺不回來,那可怎麼辦?」
醉菊沉聲道:「你要管也管不了,不要問的好。」
紅薔只道往常開慣玩笑的親衛嚇唬她,這才知道危機未過,臉都白了。
醉菊知道真實情況比紅薔目前知道的更糟,不願多說,拍拍她的肩膀,逕自跨上台階,進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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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其實早已醒了,將被子踢到一邊,肩上披了一件淡紫的小棉襖,懶懶地跪坐在床上,側著頭,用尖尖的五指理垂下的長髮。見醉菊拿著鎦金盒子進來,瞅了一眼:「那是什麼?」
醉菊知她心裡不安寧,想逗她說話,將鎦金盒子往床頭一擺,促狹笑道:「你猜。要猜到了,那我可真服了你。」
娉婷掃那盒子一眼,淡淡將目光移到一旁:「又是叫人心煩意亂的東西……」歎了歎,也不理會醉菊,親自動手開了。
細細瞧了裡面擺放的三件東西,拿起那梳子,直盯著它出神,幽幽道:「這是我以前在敬安王府裡常用的。」
放下梳子,也不碰其他兩樣,用手抓了一把小鵝卵石,一顆顆數著,輕輕放回原處。石子都放回去了,白皙的手掌已空了,娉婷苦笑道:「我用十五年的情分訛他,他用十五年的情分誘我。」一把關了盒子,就下了床。
用熱水洗漱過了,醉菊過來為她梳頭,將柔軟的青絲握在手中,用心挽了個端莊的牡丹髻,見銅鏡反射出的臉不喜不憂,彷彿上面蒙了一層薄薄的霧,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姑娘!怎麼不說話?」
娉婷沉默著,半天才回道:「我好累。」
醉菊道:「覺得累就再睡一會吧,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叫廚房今天熬紅豆粥,爐上燉著,一醒就叫他們端過來。」
娉婷搖搖頭。
醉菊剛放下梳子,娉婷對著銅鏡看了看,便站了起來,掀簾子出門。醉菊連忙跟了出去,見娉婷進了側屋,不一會端著昨日要埋的梅花花瓣罈子出來。
「讓我來端。」
娉婷側身讓過醉菊的雙手,仍是搖了搖頭,默默端著罈子走下階梯。走到昨日紅薔掃了雪的角落。那裡雖沒有多少積雪,但過了一夜,已多了一層薄霜。
娉婷放下罈子,拿掃帚親自掃了一遍,又去取鏟子。
醉菊見她那模樣,不聲不響的,倒覺得有些怕了,不敢輕易作聲,只好站在旁邊看,叮囑道:「小心,別閃著腰。」
娉婷也不蠻來,用鏟子一點一點挖著,最靠近地面的土是凍得最結實的,上面一層去後,下面越來越鬆軟,好挖了許多。
好半天,一個小坑漸漸成形,娉婷額頭上已鋪了密密一層細珠,兩頰多了幾分血色。
她也不急,放下鏟子,靜靜歇了一會,待呼吸平緩了,才端起一旁的罈子,在土坑正中端端正正放了,左瞅右瞅好半晌,似乎才感到滿意,也不嫌髒,親自用手捧了泥,將罈子重新埋起來。
做好這件大功夫,娉婷長長呼出口氣,抬起頭來,對站在旁邊的醉菊嫣然一笑:「只差在上面燒火熏了。」
眸子黑白分明,笑意在瞳中浪花般輕湧,溫柔四濺。
醉菊不知為何,竟心裡一頓,鼻頭酸氣直冒,幾乎失聲哭了出來,連忙轉身揉揉眼睛,打著精神應道:「好,我這就去拿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