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捷正與手下對打,手中未開刀的鈍劍橫劈豎砍,勇不可擋,幾乎每一交手,都會有一名手下橫摔出去。但跟隨他身邊的,哪個不是久經沙場的彪悍勇士,一旦被楚北捷打出陣外,連氣也不喘一口,便又抓起兵器猛衝上去。換了不熟悉他們的人,定以為是兩方在生死相搏。
漠然剛在院門邊站住腳,眼前一花,一個人影已衝到面前。他反應奇快,舉手一抓,扶住險些直直撞上院牆的羅尚,低聲問:「怎麼樣?」
「你總算來了。」羅尚也是楚北捷身邊親衛,見了漠然,頓時鬆了一口氣,低聲對漠然道:「快勸勸王爺。王爺今天瘋了一樣,清早在雪中和我們對打了將近半個時辰,再不停下來,我們這班兄弟恐怕要在床上躺十天八天了。」說是這麼說,他彎腰拾起摔在地上的劍,吼叫一聲,又衝了上去,恰好迎上楚北捷回身一擊,連忙雙手奮力舉劍一格。
「鏘」,金屬碰撞聲清脆響亮。
羅尚雙臂幾乎全麻,鈍劍鏗噹一聲掉在地上。楚北捷臉無表情,吐出四個字:「不夠用功。」左腳無聲無息伸出,就勢在羅尚腰間一挑,又將他踢得滾出場外。
「王爺,屬下有事稟報。」漠然站在場外,沉聲道。
楚北捷似乎正等漠然,聞言後退一步,抽回兵器,環顧一周,揮手道:「今日到此為止,你們都下去吧。」
已被教訓得幾乎直不起腰的親衛們如逢大赦,連忙應是,扶起摔在地上的同伴退出小院,臨走前不忘遞給漠然一個感激的眼神。
「有什麼要稟報?」楚北捷放了劍,接過婢女送上的熱毛巾。寒風大雪,他僅著一件單衣,卻練出一身大汗。
「紅薔勸了一夜,娉婷姑娘還是滴水不肯沾,屬下想……」
砰!
楚北捷一掌擊在木桌上,霍然轉身,冷冷道:「區區一名女子,你竟然看不住嗎?要一大早過來稟報?下去,本王不想再聽見這個名字。」
即使面對百萬大軍,楚北捷也從未試過如此失態。漠然噤若寒蟬,哪裡還敢說什麼,肅然應道:「是。」退到小院門口,躊躇片刻,抬頭看看楚北捷的背影,透出沒有一絲迴旋餘地的堅決,暗自歎了幾聲,轉身離去。
☆☆☆
情況還在惡化。
自第一夜後,任憑紅薔怎麼哭喊哀勸,娉婷再也不肯發一言。
不但飯食,就連飲用的茶水等一應物品,熱騰騰送進房間,便原封未動端了出去。
紅薔請了漠然到屋外角落,低聲道:「這可怎麼辦?已經兩日了,再這樣下去,鐵打的人也熬不住。楚將軍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漠然清俊的臉露出苦笑:「能怎麼辦?難道用軍中的刑法對付她嗎?她這個樣子,強灌飲食只能使情況更糟。」
兩人愁眉站了一會,商量不出辦法,只好又回屋中。
娉婷在屋中,手持一卷書細看,悠閒自得。她不要紅薔幫她梳頭,自己挽了一個鬆鬆的斜雲髻,束起的青絲用一根簪子插著,側邊幾縷髮絲垂落在肩上,襯著因為不肯進食而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蛋,說不出的清雅秀麗。見兩人入屋,抬頭對他們淡淡一笑,就算打過招呼,又低頭繼續看書。
漠然原來料想她是蓄意威脅,若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尋常把戲,倒沒有什麼。熬到今日,娉婷越自在,他就越心驚,思量再三,對紅薔道:「你好好看著,我去去就來。」
轉身出廳,吩咐了門外的守衛好生看顧,咬咬牙,朝楚北捷書房走去。
走到半路,迎面撞到一人,笑著問:「楚將軍步履匆忙,這是要去哪裡?」
漠然抬頭一看,一張久未看見的面孔跳入眼簾,訝道:「醉菊?你怎麼來了?這麼大的雪,霍神醫竟肯讓你冒風雪而來?」
「清晨出發,次日中午趕到,不敢稍有停頓。」醉菊穿著侍女的服飾,抬頭看看天:「這個鬼天氣,這會才稍停了停雪,要不是王爺親筆書信中再三警告不得延誤,師父萬萬不肯放我出來。唉,今年冬天暴雪不斷,師父的腿又開始疼了。」
「你這是……」
「閒話以後再說,聽說你正負責看管那位大名鼎鼎的白姑娘,快和我說說她現在如何。」
醉菊師從東林神醫霍雨楠,已將師父的本事學了七八成,楚北捷十萬火急將她叫來,漠然哪還不明白,立即轉身道:「我們邊走邊說。」領路向娉婷的住所快步走去,邊低聲道:「已經兩日不進飲食,連水也不肯沾,本來身體就弱,夜間低咳不止!」
「噓。」醉菊擺手要漠然噤聲,到了屋前,探首向門內悄悄一望,回過頭來,兩道秀眉已微微蹙起。
「就是她?」
「怎麼?」
「不好辦。」
院外傳來腳步踩在積雪上的聲音,廚房的大娘提著沉甸甸的食盒走進院子。紅薔匆匆從側屋出來,將有點濕漉的兩手在腰間蹭了蹭,迎上去道:「飯送來了?」邊接在手裡,邊問:「王爺吩咐的幾樣歸樂的小菜,都做好了?」
「做好了,哎喲喲,為了這幾碟小東西,鬧得整個廚房天翻地覆。在這地方要一時半刻把歸樂的小菜準備出來,那容易嗎?」大娘探頭看了看屋子那邊,悄聲問:「裡面現在怎樣了?」
紅薔提起這個就愁:「還能怎樣?我都快急死了,她倒悠閒得很。我和你說,瞧咱們王爺的意思,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手指朝屋那邊比了比,「別說我,你們廚房的人小命也難保呢。」
大娘臉色一白。
「這食盒,交給我吧。」兩人身後,忽然冒出一張陌生的臉。
紅薔唬了一跳,捂著心窩向後猛轉,尚未開口,醉菊已經將她手中沉沉的食盒接過:「王爺有令,從現在開始,白姑娘由我照顧。紅薔仍留在這裡,幫我熟悉一下這裡伺候的事。你以後叫我醉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