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嫻將洗碗精倒入水盆裡,不高興地應了他一句,「你知道我沒有要離婚的意思。」
然後將洗淨的盤子遞給丈夫。
牟允中接過盤子,不再作聲。於是,兩人如大小悶鍋一般,把躍躍欲出的心事給蓋了起來。
碗筷洗不過半,鄒嫻開始心不在焉起來,手在遞盤子給牟允中時,不小心滑了一下,瓷盤直墜而下,頓時跌個四分五裂。
牟允中照往常慣例地念了一句,「歲歲平安!」
鄒嫻以為他笑她笨手笨腳,不暇思索就蹲下身子。
牟允中一見她徒手去撿碎物,連忙出聲喝阻,「擱著別撿!」
但已來不及了!鄒嫻手一伸,再縮回來時,食指已多了一小道傷口,鮮紅的血滴像小洪流似地兀自湧出。
牟允中急忙摔開布巾,將西裝褲一拉,蹲身探看鄒嫻的傷口。他蹙著眉,抓起鄒嫻蹺起的食指高舉過她的肩膀,然後以嘴吮去凝在傷口邊的血漬,嚴厲地瞅著她,輕斥一句,「你太不小心了。」
鄒嫻僵著臉說:「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就有用嗎?看,被割了一個小缺口。」
這時,聞聲而至的陳月倩探頭問道:「沒受傷吧!」
「鄒嫻的食指被割傷了。」牟允中語帶不悅地回答。
「那還不趕快帶她去擦藥?」
「不嚴重的,只是小傷而已。」鄒嫻想縮回手,但牟允中緊掐著不放,甚至擁著她往外走。「允中,你先放手,我跟你去擦藥就是了。」
牟允中有充分的理由顯示他放不得。「現在一放,就沒法止血了。咱們先進房裡,給你找個繃帶貼了再說。」
接著,不顧三雙關注的眼睛瞪得有多大,牟允中半推半擁地攙著鄒嫻上樓。
他的臥室一向是鄒嫻熟悉的,不過,截至今日,她只進來兩回;第一次是她出嫁時,第二次便是此刻。
鄒嫻坐在床沿,依令行事地高舉著指頭,哭笑不得地看著牟允中從床頭櫃裡翻出一包繃帶,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為她包紮傷口。
最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猛地在她指間處落下一個吻,輕聲叮嚀:「下回別再那麼傻了!」這舉動雖做得漫不經心,卻大大震撼了她整個人。
不過,天雷勾動地火般的撼動沒讓她的口才更流利,她仍是笨拙地說了聲:「謝謝!」
「我們……一定得這麼相敬如賓嗎?」牟允中抬頭看了鄒嫻一眼,足足五秒後,感慨萬千地說:「鄒嫻,我不是鐵打的,你不能指望我就這麼跟你過一輩子;這一秒你對我慇勤備至,下一秒又躲我遠遠的。我們是一對三十而立的夫妻,不再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你得讓我明白,究竟是哪兒出了岔子。」
鄒嫻頻頻點頭,表示他說得是,而她也正考慮如何去跟他提起十三年前那段無疾而終的往事,只是一直沒頭緒。
等到她睨著牟允中已等得發僵的臉時,才猛然迸出一句,「范姜雲現在過得好嗎?」
牟允中被她這麼一個八竿於打不著的問題問倒了。他一臉不解,但還是大致說了一些范姜雲的近況。「應該很好吧!她上次帶兒子、女兒回台灣省親時,氣色不錯。」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那樣搶眼、口才流利嗎?」
「我想那是她天生改不掉的性子……等等,鄒嫻,你問這些幹嘛,不會又故意要扯開話題吧?」
「不是。相信我,這件事很重要的,特別是有關你女朋友的事……」
「鄒嫻,如果你要重提往事,麻煩請你注意措辭好嗎?她不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人家早在五年前就結婚、生子了,和我完全扯不上關係。」牟允中連忙否認、澄清。
「但你們以前好過一陣子,這總是事實吧。」鄒嫻的口吻是很酸很酸的。
牟允中不懂她以前為何不計較,要拖到現在才借題發揮。「我沒有否認過啊!而且我跟她之間的情況你應該最清楚了。」
「不,我並不完全清楚你和她之間的情況。」鄒嫻斷然否認。
牟允中一臉不可置信,甚至覺得鄒嫻要開始賴皮了。於是,他冷冷地說:「沒想到你除了反應遲鈍外,記憶力更差,這也就難怪你當年會把應允我的承諾忘得一乾二淨!」
鄒嫻莫名地瞪著蹲在眼前的丈夫,激昂地反駁,「我什麼時候忘記應允你的承諾過了?」
牟允中緩緩起身,雙臂環抱,俯瞰一臉委屈的鄒嫻。「好,既然你終於肯提以前的事,那我們就趁著今日把它談個明白。我問你,當年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那樣耍我?」
鄒嫻的脾氣倔了起來。「當年是哪一年,你要說清楚。」
「還有哪一年?!」牟允中的嗓音提高了半度,「當然是你高二升高三的那一年!
我們認識那麼久,就只有一年有交集,難道你數不出來嗎?」
「被耍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那麼大聲幹嘛?而且,是你老在吊我的胃口。無聊沒人陪時,就來找我出去;有安排活動後,卻又把我擱在一邊。更差勁的是,你一人把我和范姜雲玩弄股掌間!說要跟她斷,卻又斷得不乾不淨。」鄒嫻毫不遲疑地告訴丈夫自己的想法。
「什麼跟什麼?我從沒做過這種腳踏兩條船的缺德事,就算讓你有這種感覺,那也是無心之過。最初和范姜交往時,我只是個國二生,預料不到會有衝突,等到問題冒出頭時,又有說不出口的苦衷而不能和她一刀兩斷,要不是因為和你有了進展,我會拖得更久,直到她找到合適的對象,再對你表白心意。只是我太心急,唯恐你被別人搶走,沒等塵埃落定就對你做些暗示,要你再等我兩個月……」
「你哪有這樣要求過我?」鄒嫻理直氣壯地反問。
牟允中竭力忍著不大聲嚎啕,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扯著領帶以緩和那股堵在喉間的激動。
「鄒嫻,你這樣一概否認到底很過分哦,雖然這事已過了很久,但我記得很清楚,自己不但徵求過你的意思,你還親口跟我說:『好啊!』結果呢,兩個月一到,小姐你的態度幡然一變,讓人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