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他命令道。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允中,你幹什麼?你把我弄痛了,你知不知道?」
他鼻口翕張,活像一隻被人踩到尾巴的噴火龍,抬起右腳一步跨上沙發墊,大聲斥責:「把你弄痛又怎樣!又不是豆腐做的,掐一下會皮開肉綻嗎?」
鄒嫻被他絕無僅有的凶樣嚇傻了,歇斯底里地抱怨,「你……你……你幹嘛對人家那麼凶……」彷彿發現了一具死屍,她驚駭地慘叫一聲,「討厭啦,你又把沙發踩髒了!」
「對!我就是要踩髒它!而你就給我坐在原位,那兒也不許去。」
鄒嫻大張的嘴倏地合起往下撇,右手搭在肚子上,左手揉著頭,抱怨著,「可是人家口好渴,頭好痛,剛才喝的XO又把我的胃搞得好難受,我一定得喝杯水,不然準會失眠。」
又是這種情況!
每次他想大吵一架時,她就有本事冒出一大堆五四三之類的問題。牟允中氣餒地搖搖頭,白眼一翻,緊盯著吊在天花板上的燈飾數秒,才把持住脾氣。
「好,我幫你倒水來,這一次,你別想輕易打晃過。」說完,他轉身往廚房走去。
「喔,對了!別忘了還有胃藥哦!」鄒嫻不知死活地又補了一句,害牟允中差點想提著菜刀出來嚇嚇她。
一分鐘後,他放棄拿刀亮相的主意,改端一杯白開水、一錠胃藥及一杯黑咖啡出來。
鄒嫻從他手中接過藥,瞄了一下他的杯子,怪聲嚷道:「允中,現在都一點了,你喝咖啡做什麼?」
「做什麼?咖啡是興奮劑,你說我這麼晚喝咖啡是為了什麼?」他諷刺地微微扯唇,冷嗤地說。
鄒嫻防備地瞄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地吞著藥片,兩手握著杯子,咕嚕咕嚕地將水灌下喉。等到她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擱後,像沒發生任何事似地說:「好了,我們倆累了一天,也該回房休息了。」
牟允中的心情很惡劣,他想砸東搗西再狠狠拿自己的腦袋去撞牆,但是上一次發癲過度的教訓將他的怒氣強壓了回去,迫使他以言語來恐嚇她。
「回房休息?你這是在對我提出邀請嗎?」
「邀請?!」她的嗓音突然提高,整個人挺得跟木棍一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是答應不再亂來的嗎?」
亂來?要老婆盡點義務也叫亂來!牟允中一臉憤怒。「那又怎樣?不表示我沒資格回房睡吧!」
「允中,你……別鬧了!你說要給我一些時間適應的。我……人家……還沒準備好……」
話還沒說完,她就抓起身旁的抱枕,低頭輕聲啜泣。
鄒嫻的眼淚一向說來就來,調控自如得像裝了水龍頭的蓄水塔,讓牟允中佩服得不得了。
從他懂事起,嚴父慈母就耳提面命地一再幫他洗腦,說與男生打架,只要手段正當,即使打輸對方都是光彩的。若能贏的話,當然是光耀門楣的事。但若跟女生起了衝突,不管對方是個多麼厚顏無恥的番婆,也絕對得再三忍耐到底,不必跟她們一般見識。就是這麼一條不平等的家規,讓他對女人的眼淚沒法度。
他極度容忍地解開襯衫的扣子,不耐煩地說:「拜託,現在各地方都缺水,你可不可以別任意洩洪?」
但鄒嫻聽而不聞,香肩仍抖個不停,搞得牟允中不得不將態度放軟。
「好,我的確曾那樣跟你保證過,但這不表示你可以跑到外面去找別的野男人。」
受到這樣的指控,鄒嫻驚愕不已,頭一抬便大聲否認,「我才沒有亂找野男人!」
「敢說沒有!」牟允中將馬克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黑得發亮的液體猛濺了出來,弄得他腳下的灰色地毯到處是暈開的黑漬。「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出來,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回鄒嫻只是瞪著那塊地毯,不再吭一句話。
牟允中趁她的淚液還來不及複製的當口兒,起身一屁股坐到她旁邊,攤著大手問: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樣天殺的理由要跑去那種場所,甚至拿我的薪水去貼小白臉?」
鄒嫻以手揩拭淚水,梗著喉解釋。
「我又沒有動用你的錢去做那種事。你給我的錢,我都用在持家上,繳了房貸後,剩下來的錢也幫你存進銀行了。我知道有些太太會存些私房錢,但我沒有那麼做,所以不可能拿你的錢去貼小白臉。」
那當然!她生母童玄德留給她的遺產起碼可以買一架F十四戰鬥機,豈會在乎他那份微薄的薪水袋!牟允中沒好氣地想。
「夠了,鄒大小姐,我是問你為什麼,你別淨扯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規避我的問題。」
「我……我這麼做還不是全為你好!」
「為我好?」牟允中簡直要咳出血來了。「你當我腦袋生蟲長繭是嗎?會聽你胡扯!
那簡直就像潘金蓮跑去跟武大郎說,她全是為他好,才和西門慶有了姦情。」
「拜託!這完全是兩碼子的事。」鄒嫻揉著太陽穴。
「沒錯,這的確是兩碼子的事。至少武大郎的不舉讓潘金蓮有個出軌的藉口,但你沒有!」
「沒有什麼?」鄒嫻頗不識相地搶白。
「沒有不舉的丈夫!」牟允中氣得頭頂快冒煙了,他覺得自己和鄒嫻好像不是在說同種語言。「我實在搞不懂你的居心何在!你先是擺出一副清高聖潔的模樣,讓你的老公做了將近三年的雲水僧,現在,你好像認定他已修煉成仙,又決定將他當成綠頭神龜,擺上神桌供養。」
「允中,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發火,聽我解釋嘛!飆得那麼大聲,你教我明早怎麼出門買菜嘛!」
「怎麼出門買菜?你死要面子,只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們,對不對?」
「我當然要在乎啊!這幢大廈住了二十八戶人家,其中九戶是離了婚的單親家庭,另外九戶是不婚貴族,三戶是給人家包養的小老婆,剩下來的才是包括我們在內的七戶正常家庭。每次開鄰里大會時,就有人告訴我,說我們的存在讓他們羨慕得要命,也讓他們開始相信婚姻制度。你說,我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去毀了人家的期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