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頭至此,嘴上也貿然迸道:「不!你不可能是個學生。」
他眉一挑,問.「何以見得?」
「因為你看起來太老了。如果你真是學生,學校的教官哪會放過你這獅子頭,他們一定緊迫盯人的催你『落發』。」
他不置可否地莞爾一笑,「那是你們高中生才會這樣。」
岳小含白了他一眼,「我當然不會傻到猜你是高中生,即使大學生也沒像你這麼怪異……喔哦!」她倏地掩口,瞟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問:「說你怪異,你不會生氣吧?」
他聳了一下肩,將手一攤,表示被人稱怪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你都說我老了,罵我怪也沒什麼差別。總之,在你眼裡,我是『老怪』就對了。哪,四塊還你!」說著又伸出右手,等著她行動。
他的表情堅定,眼眸裡的誠意讓岳小含心不安。為了想趁早擺脫這名陌生男子,她急急地伸出手拿錢。
孰料,他忽地抬起左手箝住她的手腕,硬是塞了一張百元鈔票給她。「好心的小姐,我不喜歡欠人情,你還是收下這小錢吧!」說著還強迫似地合上她的五指,要她緊掐著錢。
被孔武有力的他箝住的岳小含氣得直跳腳,手腕掙扎了幾下,就是甩不開這人的糾纏。她吸了一口氣,使盡吃奶的力,忍著不張口去咬他,改口說:「我……我也不喜歡欠人錢!我給你錢是省得自己麻煩,可沒指望你這麼拉拉扯扯的。喂,你的手沾了強力膠是不是?趕快放開我的手啦!」她刻意弓起背,拚命地把重心往後挪。
聽她這麼一咆哮,他輕「喔」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當真不小心,便將大手陡然一鬆。
他的舉措來得毫無半點預警,教急著擺脫他的岳小含冷不防地飛出他的手掌心,小手還來不及攀住他眼明手快伸出的長臂,便踉蹌地連退三大步,最後砰地一屁股跌坐在紅磚道上。突來的一跌痛得她眼角迸出一滴淚。
大街上這麼一摔,她覺得丟臉極了,不顧一切的放聲咒罵道:「死山羊!都是你啦!要放手也不先通知人家一聲!」
他忍住笑,忙趨前蹲在她身旁,好意要扶她起來。「真對不起,手突然滑了一下。」
但她可不領受這份好意,忿然甩開他的手,罵道:「不用你多事!我自己站得起來!」心中還一直咒罵他是個掃把星。
他沒睬她一時氣話,仍是拎起他的書包,另一手輕輕拉她起來。他原以為可就此好言好語,不料老天不作美,硬是在他彎下身子要抓她時,讓重達七公斤的背袋順勢從他右肩滑了下來,好死不死地朝她可愛的左臉頰砸了過去。
於是,不用一秒,一陣殺豬般的哀號聲差點穿透他的耳膜,教他的耳蝸出膿。
「謀──殺──啊!」彷彿一長音不夠,接著又加上了三短音,「謀、殺、啊!」
他紅著臉放下背袋,及時扶住又要跌坐地上的她,猛力地搖著她,「小妹!你沒事吧!」
「叫我小姐!」被重物擊中的她,神智有些不清,忘了把他臭罵一頓,反而撫著左頓抱怨道:「沒事才怪!你……你那袋子裡裝的是什麼玩意?殺人磚嗎?很痛耶!」
「不是磚頭,是書。我跟你講過了,本人還是個學生,你偏不信,硬要為那四塊錢爭出個勝負。瞧,老天降禍,罰你那顆多疑的心。」他蹙眉盯著她的左頰看。
岳小含聽他口氣狂傲又篤定,好像所有的罪孽都是她一手造成似的,二話不吭便搶下自己的書包,大剌刺地推開他的手,然後指著他的鼻子罵道:「要不是你這頭老山羊多此一舉,硬要塞那張臭錢給我,我也不會摔個四腳朝天。那二十塊算我消災納福用的。至於這一百塊,哪,還你!」
說罷,她嘟著一張紅唇,雙掌使勁地把那張紙鈔揉搓成團後,用力地往他身上擲了過去,接著細腿一轉,像個勝利女王般闊步遠去。
看著她戲劇化的退場姿態,屠昶毅彎身拾起小紙團,慢慢地打開它,扯直對折後再收進褲袋裡。終於,他搖了搖頭,憋不住氣地笑了出來,還讚了一句:「有意思。」
這個小女生實在有意思!
多年來,他始終覺得異性煩人,在這裡攻讀哲學研究所,也不曾遇見氣味相投的女人,不料,卻在他交出碩士論文的這天,碰上了這麼一號小辣椒!
不過欣賞歸欣賞,她才高三而已,就算她留級一年再加重考,頂多二十歲,配他這個「高齡」的老山羊是不相稱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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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含抬起手臂,檢視一下手肘,看著傷口上溢出的血跡慢慢在肘間的紋理處渲開,便從書包裡掏出一條白手帕包紮起來。
喔!好可惡!一看到這個傷口,就令她想起那個討厭的人。下次,她絕對不再假好心,給自己惹這麼多是非。想著想著,她推開半掩的家門,跨進庭院,頭一抬,就撞著從屋內走出來的表姐岳蘭芯,也就是她舅公的孫女。
「啊!小含,你回來了!讓表姊先恭喜你。」岳蘭芯的口吻聽來興奮得可以放鞭炮了。
岳小含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然問道:「恭喜我什麼?太歲當頭日也值得你恭喜?」然後瞅了一眼打扮得冶艷的表姊,就近掀起她的迷你短裙,諷刺道:「喲!夕陽都西斜了,表姊你還穿得這麼涼快去約會,小心感冒事小,若引來一些色狼可不好玩!」
岳蘭芯一聽,打掉她的手,臉紅脖子粗地撫平裙擺,訕然道:「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倒是你得收斂收斂那張嘴,以免明兒個嫁了人,自找苦吃。」
岳小含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反而雙臂交抱,然後抬起一手端著下頷,微微噘起唇,故作姿態地說:「死相!快點啦!受不了了!」
岳蘭芯暗吃一驚,看著表妹模仿自己的神態,臉色刷地慘白,想是巧合,但為了不撕破臉,她還是忍怒轉身,踏著喀喀作響的高跟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