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唐突的現身教坐在桌後的鄒嫻瞪大了眼,嘴巴也慢慢地張了開來,她愕然的模樣彷彿見了鬼似地,接觸到弟弟往她身上一瞄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半裸的胸脯,急忙扣上洋裝扣子,從老公的腿上躍下,向他走來,目不轉睛的看他低下腰,輕手輕腳地把為盼平放在大沙發椅裡。
鄒嫻扯了一下弟弟的袖子。「小魯,你……」
不料,他冷眼瞄了姊姊一眼,一語不發的繞過她,往自己的桌前跨了兩步,伸長手要接過話筒。
他的態度堅定冷淡,不容人置喙,於是牟允中要線上的人稍等後,便將話筒遞出,看著神色凝重卻從容肅穆的鄒懷魯詢問著奶奶的狀況,良久後才說:「別慌,我和大小姐會馬上趕去醫院和太太會合。」
鄒懷魯愁著眉掛斷電話後,轉身面對滿臉關切的牟允中說道:「麻煩你幫我送為盼回你母親家,並代為解釋如果奶奶轉好的話,我會馬上去接她。希望不會太久。還有我……」
當他留意到自己正以一種憂心忡忡的腔調話別時又倏地住口,強按捺下心中的不安。
牟允中盯著他憂慮的神色,會意地說:「我會告訴她發生了什麼情況,她會諒解的。
你就別想太多,不會久的。」隨即拍拍他的肩,然後走向鄒嫻,為她調整頭髮與衣襟,輕快地在她頰上落下一吻,囑咐道:「你跟懷魯先去醫院,有事掛電話給我。」
※※※
「媽,喝一點粥吧!」童玄羚坐在床側,端起湯匙送至婆婆的嘴邊。
「唉,玄羚,擱著吧!我現在就是吞不下。」
門被推開後,一陣雜沓足音教這對婆媳和站在一旁的張雷瞬間轉頭。
「小魯!」鄒奶奶一瞥見開門而入的人影時,驚呼出聲,原本虛軟無力的身子頓時活蘇起來,她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握住了忙奔上前的孫子的大手高興地拍著,嘴裡喃喃地說著:「可把我嚇壞了!我剛吃完中飯想到院子散步,走著走著才剛要跨下大門台階時,腳忽個兒使不上勁,腿一軟就跌下去了。要不是你的小白牙衝進屋裡,圍著你媽狂吠,引她出來的話,奶奶我可得多受些苦了。」話到此,嘴還沒合攏一秒,又喋喋不休地說著:「來,站起來,讓奶奶瞧瞧!」
鄒懷魯還來不及起身,秀一下玉樹臨風般的英姿時,鄒奶奶逕自說道:「天!瞧你都瘦了一圈了。還是搬回家住吧!教你媽燉些藥膳給你補一補……」
鄒懷魯看著興奮得像個小女孩的奶奶,笑著打斷她的話,「我的好奶奶!我沒瘦,反而胖了,是奶奶的近視眼又加深了。」
鄒嫻也笑著附和,想幫為盼說些好話。「是啊!奶奶,聽公公說為盼天天幫懷魯準備什錦飯盒,小魯貪吃得要命,連飯粒骨頭都啃得津津有味,他會瘦才怪呢!」
不料,鄒嫻的美意用得不是時候,反而適得其反。鄒奶奶一聽到為盼的名字,臉上的笑容盡退,無力地放開孫子的手,懶散地躺回被調高的折床上,默不作聲。
氣氛僵了一秒。
童玄羚機靈地拍拍鄒嫻的肩安慰她,「還說呢!你爸可沒像小魯這麼好養,我煮了將近二十幾年的菜,他除了牙疼時痛得吭不出挑剔的話,哪一頓沒嫌過?連無色無味的清粥都要跟我囉唆。」
鄒奶奶噗哧一笑。「這倒是真的。連我這個生他的娘都拿他沒辦法哩!他人呢?」
「還在台南工廠裡,一直聯絡不上人。」
鄒奶奶抬手揮了一下,「不用聯絡了,我硬朗得很,撐個三天還走不了的。」
「奶奶,您說什麼傻話,你會長命百歲!」鄒懷魯接下母親遞過來的粥,順手舀了一小匙的粥,輕輕往前送。「哇!好香的香茹雞蓉粥。來,奶奶,把嘴張得大大的。」
「奶奶吃不下。」
「吃不下?!奶奶,您該不是想減肥吧!」鄒懷魯調侃著,隨即建議:「這樣吧!既然奶奶嫌我太瘦,那麼您吃一碗,我就吃一碗,您吃兩碗,我就吃兩碗,好不好?」
考慮一秒後,鄒奶奶欣然點頭。那一碗九分滿的粥就在鄒懷魯耐心的連哄帶騙下,一匙一匙地送進了老奶奶的口裡。
鄒奶奶嘴裡嚼著粥,卻三句話裡始終脫不了那一句──搬回家裡來吧!
而鄒懷魯也笑笑地避開了回覆,一個接一個講出逗趣的笑話,惹得鄒奶奶心花怒放。
不過上了歲數的人總是嫌體力不支,一個小時後,奶奶在眾人的笑聲下,漸漸地發出鼾聲,陷入沉睡狀態。
為奶奶搖下床、蓋好被後,童玄羚、張雷、鄒嫻和鄒懷魯探視靜睡中的奶奶,便躡手躡足地步出病房。
鄒懷魯才剛合上房門,童玄羚便重吁了一口氣。「兒子,你來得正是時候!」
「媽,醫生看過後怎麼說。」
「只是扭傷了腳筋。但進一步結果得等明天全身徹底檢查後才知道。」
「那就好。我和姊還以為奶奶是從二樓跌下來。」
童玄羚看著兒子與繼女慶幸的表情,遲疑一秒,猶豫的說:「但是……」
「但是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沒什麼,也許是我多心了。」童玄羚放開了深鎖的眉頭,「你們好久沒回來聚聚了,我們上對面的小館子吃頓快餐,再回來陪奶奶吧!」
鄒嫻放心的展顏了,但向來與母親甚有默契的鄒懷魯卻送給母親一個懷疑的眼神。
第九章
「添飯!」牟冠宇拿著空碗的手一遞,要老婆盛飯。
「你要多少?」陳月倩不客氣地反問,依舊沒打算接下老公手中的碗。
「要半碗!」他粗聲回道。
「自己去添!」陳月倩眼不眨,逕自把菜夾進一個盤裡,起身往女兒的房裡走去。
牟冠宇眼一瞠,嘴一撇,對老婆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兀自起身,嘴裡犯著嘀咕。
「不食嗟來食,我自己動手。希罕!」
牟允中雙手執著筷子,無奈地搖搖頭,「爸,何必呢!你明明是惦念著為盼的,為什麼她回家後,還要對她擺出那種嘴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