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張雷在,她不會對你怎樣的。反正你跟我來準沒錯!」剛說完話,便拉著為盼往陽台欄杆跨去。
被拖著走的牟為盼嚇得半蹲下來喊道:「張叔,這裡是三樓,我們走大門出去好嗎?爸媽也都出去了。」
張雷一聽,馬上鬆手,疾步往她房裡走去,嘴上還嘀咕著:「唉,你早說嘛,害我剛才爬得那麼辛苦,原來那個老斷人家電路的牟老頭不在!」
牟為盼聽張雷這麼批評爸爸,滿心不悅。「喂,你怎麼這麼說我爸爸!」
「我沒說錯啊!你自己想想看,是誰讓你害相思到這種地步的?是誰老是掛我們家主子電話的?是誰公私不分,不理青紅皂白就把恨洩在開會議事上狠刮人耳光的?你說說看,是誰?」
牟為盼並不知道這些事,只能就自己所知道的反駁:「那是爸爸跟鄒懷魯的公事問題,我不需要知道,」她跟在張雷的身後,一心為爸爸辯解。「總之,爸爸不會故意掛人家電話!是我不想要別人打擾的。」
「反正我這老粗不管啦!你爸爸的確是有點神經質,這總沒錯吧!」
十五分鐘後,牟為盼已經過鄒家畫棟雕樑的玄關大門,跨進空洞幽黃的大廳,大廳內只亮著一盞小燈,將重垂在水晶吊燈上的滴形墜子的影子斜射在牆上,那重重的疊影泛著七彩稜光小兒人影,就好像披著彩服的小衛兵般環環靜守在廳內,詭譎的氣氛教牟為盼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手無意識地搓著浮起雞皮疙瘩的臂膀,待走到樓梯口處,才躊躇地仰頭問著走在前頭的人:「張叔,好奇怪!怎麼今天都沒見著人影?」
「先生和太太都跟著少爺赴宴去了,這挺平常的。」張雷走到二樓處時,轉動碩實的巨人身軀,俯瞰她,催促道:「牟小姐,快上來!」
牟為盼被他一催,慌張地上樓。她跟在張雷的身後,來到一間臥室前,強壓下心中的恐懼。
張雷讓開身子,雙手輕推她一下。「小姐,你就大方點,敲門進去吧!希望老太婆還沒睡著。」
牟為盼還是惶恐不已,小聲地問:「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張雷交臂不耐煩的說:「當然是你和她之間的事了。喂,牟小姐,你今天這副可憐兮兮的小家碧玉樣子很不乾脆哦!一個快升天的老太婆不敢任意妄為的,我就守在門外。」
雙手緊握,她瞪了直腸子的張雷一眼,說:「對啦!我怕死,這也不行嗎?」接著才轉身用力叫門,不及一秒,聽到一聲虛弱的回覆請她進去。
牟為盼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猶疑的挪身進去,再輕輕合上門,直到站穩後,眼光才與靠趴在床頭櫃上的鄒奶奶接觸到。
髮絲盡白的鄒奶奶以一種深不可測又嚴厲的眼光打量著她,教牟為盼只能輕喚她一聲「奶奶」,便心懼地呆站在原地。
好久,鄒奶奶從鼻裡輕哼一聲,撇過眼去盯著平攤在床上的相簿,冷冷地說:「過來坐著吧。」
牟為盼左右尋了一下椅子,發現室內的確有四張椅子,但有三張堆滿了衣服,唯一的一張空椅上靠著老奶奶的床邊。該不會是要她坐在老巫婆的旁邊吧?應該不是!牟為盼下了結論後,走到堆著白紗的椅旁要清東西,卻被鄒奶奶不耐煩的聲音打斷動作。
「你這笨囡!別動那些紗!我旁邊不是有一張空的?你撿那張椅子是想跟誰過不去來著?」
牟為盼「噢」了一聲,傻傻地放下手中的紗,乖乖地走到靠近鄒奶奶的椅旁,坐了下去,腰脊打直,雙膝刻意併攏,規矩地端坐著。「奶奶找我有事嗎?」
「我沒事會找你嗎?」鄒奶奶不友善地冷嗤一聲。
牟為盼沒有生氣,表面上只伸食指摳了一下眉尾,心裡實想驅策那根指頭挪至下眼圈,將眼袋一拉,方便做個鬼臉。
鄒奶奶發皺的臉上沒有一絲和藹的笑紋,事實上,她看起來苦極了。她抖著乾癟的手翻了一頁相本,挑出其中一張遞給她看。
「哪,這是你二歲的照片。小小年紀就對鄒爺爺飼養的鯉魚有興趣,跟著小魯跳到魚池裡抱出兩尾來,被躍起的鯉魚打到了頭,疼得哇哇大哭。接著騎在凶得要命的鵝上的這張,天!我記得你還被啄了好幾下。還有把小魯的狗弄受傷的這張……」
牟為盼一張張地接下照片,吃驚的盯著自己被七歲的鄒懷魯擁在肩頭的影像。諸如此類的照片她有好多張,但都記不起場合,卻也沒想到年紀大的鄒奶奶竟然瞭若指掌,侃侃而談,記得出她還清楚!
等鄒奶奶覺得無趣後,她兩手將相簿一合,丟在一旁,接著瞄了一下牟為盼,又是不客氣的命令道:「你站起來,換上那件攤在椅上的衣服。」
牟為盼很想聳眉問為什麼,但看到鄒奶奶嚴厲得可以磨刀的眼睛時,遲疑幾秒後便順從地照做了。她笨手笨腳地穿上了尾端長得離譜的絲綢白禮服,這件綴著一粒粒珍珠與繡著玫瑰金線的蓬鬆裙蘿,正好適合她俏麗玲瓏的身段。
她不安地站著,手足無措,只得聽著鄒奶奶發出糾正的聲音。
「仰首挺胸!縮小腹!收下頷!別以為有裙可遮我就看不到了!兩腳站好!」
牟為盼心虛地照鄒奶奶的話做了。
等到無剔可挑時,鄒奶奶才勉強地說:「馬馬虎虎啦!樣式雖然古了點,但我保養得還不差,就給你穿吧!不過我話先講清楚,我可不是只屬意你一個,只是因為你跟我一樣是個矮子,穿了省得改。」
原來這是老奶奶的嫁衣!牟為盼更是覺得不能收了,只得鎖著眉,忙解釋:「這太華貴了,我還用不上,奶奶給別人吧!」
「羅不囉唆!給你,就拿著。現在用不上,等嫁人時不就用得上了。你要我拿這件舊紗再丟給別人,我這把老骨頭可沒有多餘的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