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鄒雋易一吉九鼎,像變魔術般地在一周之內幫他擺平了這場浩劫風波。從此以後,爸爸將事業收了起來,轉而投效鄒家門下,甘願做個無大志、卻力拚放犬馬之勞的小主管,並且把那個男嬰視為牟家的救星。
家裡有好吃的,一定先送至鄒家嘗;有好用的,一定先給他的救星用。真可惜,無法將鄒懷魯全身鍍金,像個小活佛似地供在自家佛桌上,天天頂禮膜拜。
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自從隔壁奶奶來說了三次媒被她拒絕的這三年來,爸爸一反常態不再為他的小活佛美言,反而開始在她耳邊叮嚀這、叮嚀那,大談男女有別的禮數,教為盼不得不壓抑下自己的感覺。再加上兩家住得那麼近,只隔一道牆,既然鄒懷魯不再來找她聊天談心,她也不屑和他牽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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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盼,你在哪裡?看見定中了嗎?」
是她大哥牟允中的聲音!
自從三年前娶了鄒懷魯的姊姊後,他們就搬出去自力更生,不靠關係地自創一間規模不小的骨董店,篤實的他從不貪圖能在鄒氏家族企業裡謀個差事做;當然,這便成了他與老婆之間最難溝通的芥蒂之一。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大哥非常英俊,其英俊的程度已到令她那個貌美如花、令人驚艷的嫂子坐立不安了。再加上骨董商人算是自由業者,大陸、歐陸各處跑,行蹤又難以掌握,所以她嫂子近年來有一點不可理喻。
唉,這也不能怪嫻姊姊神經質,還不是又倒楣地被鄒懷魯那個傢伙克到了。反正只要諸事不順、謀事不彰的話,牟為盼一定全部栽贓到鄒懷魯身上。
牟為盼看著爾雅不凡的大哥探頭進來,灑脫地回道:「沒有!查掀看看他有沒有睡到床底下。」
半夜鑽進床底板睡是牟定中的惡習,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染上這樣子的毛病。
總之,應該還是同個原因,被鄒懷魯那小子克到了!
「我到處都掀過了,連五斗櫃、衣櫥都沒放過,還是沒見著他的鬼影。現在才八點,他能上哪去?」
「嗯……」
「為盼……」大哥的音調微揚,半威脅半逼供做地叫著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啊!他也許去噓噓了。」牟為盼從小就不擅長編謊,一但編起謊來,是牛頭不對馬嘴、文不對題。
「噓那麼久了,還沒出來嗎?他夜裡的半天水囤積量還真是大呢!」
「還好啦,比不上石門水庫的。」牟為盼想裝傻蒙騙下去。
牟允中看著一直躲避他目光的妹妹咬著唇,想從腦袋裡搾出一些合乎邏輯的餿理由,不免同情的說:「好了,好了,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小心腦袋爆掉。」
牟為盼支吾半晌後,囁嚅的問道:「哥,如果……如果小哥他……逃婚的話……會怎麼樣?」
「會怎樣?不會怎樣的,花轎自然還是有人照抬,頂多把新郎的名字改成鄒懷魯,新娘的名字異為牟為盼,以平息紛紛眾議、遮醜罷了。」牟允中一臉幸災樂禍。
「我不要!我不要!」牟為盼尖叫了起來,「誰說要嫁他來著?」
「這我拿不定主意。」
「你知道鄒奶奶討厭死我了,每次看到我就叫我冒失囡,我一過去,不被鄒懷魯整死,也會被她盯死,她跟虎姑婆一樣恐怖。」
「自己造的孽,能怪別人嗎?誰教你當著老太太的面誓死不嫁鄒懷魯,還撂下一句話:齊大非耦!奇了,我這個做了人家一輩子大哥的人,怎就不知你有這麼迅速的辯才反應?」
「那又不全是我的錯,五年前那老怪婆第一次來時,我才十七歲,嫌我鼻子小、個小,坐沒坐樣、站沒站樣,頭髮亂得跟稻草一樣。我就不信若她的頭髮也跟我一樣剪到齊耳的話,會不像毛婆子江青。總之,既然嫌我配不上鄒家,幹嘛老是藉提親來羞辱人!」
「因為她乖孫愛啊!」牟允中挖苦的說。
牟為盼的臉被哥哥的一番話惹得通紅了,大叫出聲,「愛個鬼!那個東亞病夫只想公報私仇,玩弄、整倒我罷了。」
「公報私仇?奇了,這話怎麼解就怎麼不通。他用什麼公,報了什麼私仇了?」
牟為盼心虛了一下,「沒有啊!」但卻在心裡默數自己的罪狀。
第一樁,她十歲時,把他的兩尾小金魚放到斗魚小水缸內,不出一天,金魚雙雙陣亡,歸西趕著超生。
第二樁,她十一歲,作文課上想不出點子,心一急,便忍不住偷撒尿。別的同學譏笑她,坐在旁邊的他奮身反駁說是他幹的。誰要他多此一舉!她惱羞成怒,當下用力推了他一把,哪知他不經摔,跌出椅子,撞著了頭,輕微腦震盪。然而卻住院一個禮拜!
第三樁,她十二歲,全家應邀去鄒寓為他的十六歲生日慶生,哪知道他才剛許完願、吹熄蠟灼,就摸黑偷吻她,氣得她抓起蛋糕上的奶油往他臉上一抹。這一抹,在他臉上抹出了五道白痕,也讓她與鄒奶奶正式的結下了樑子。打那一回起,鄒奶奶視她如魑魅魍魎,撞著她如臨妖魔鬼怪似的,從沒給她好臉色看。
第四樁,她十三歲,不名譽的十三歲!當時才國一的他們參加暑假舉行的自強活動,分組活動夜遊時,他們竟然脫隊迷路了。那時他已十七歲,卻白癡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方位,教他倆得窩在荒郊野地露宿一晚,隔天才被搜救人員尋獲。
這一晚下來,導致他舊疾復發、支氣管出狀況,於是在鄒奶奶一聲令下,他就被帶回法國靜養了,教牟為盼錯過了跟他道歉的機會。
其實,為此她一直很愧疚,因為那一晚要不是他脫下自己的襯衫及防雨外套給她穿,緊摟著她取暖的話,罹患重感冒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當他走不到兩天,她就開始用蚩拙的筆跡將她遲鈍的表白與關心書於信上,以表示自己誠心的歉意。一天一封,連著一個月不曾中輟過,這對一向恨寫作文入骨的她來說,意義是何等非凡。但是他卻連一封信都不肯回給她,教她不好意思上鄒家詢問他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