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什麼時候醒的?」吃驚不在話下,尤其這女子像鬼魅似地不吭一語,簡直嚇破人膽。
東晏芷也駭一大跳,連忙用手背摸摸她的額頭。
「好一點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平順地呼息著冰涼的空氣,霍語瓏勉力動了動四肢,想將知覺塞進有些麻木的關節處,對於身際這個說話好聽、長得好看的女子,理都不想理。
「還是你想喝水?我倒杯茶給你好了。」東晏芷不明白她為何面無表情,然而當她起身時,邱海堂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動作,用眼神示意她別忙。
見她一臉冷漠,熟悉的不悅使他亦發嚴肅起來,走到床榻邊斜眼看她。
「你不會說話?
「或者,我們誤會了你,其實你是個聾子?
「哼,原來我救了一個連基本禮貌都不懂的女人。」
一連掃出了三句,潛藏在心底的壞脾氣正急速醞釀著。
她不露痕跡地咬住內唇一角,掀開粗被,拉緊外罩的黑袍起身、下床,十指抓著床柱危顫地站起。
「謝謝。」
用最簡單不過的兩字打發了心中的感激,沙啞的聲調粗嗄難辨。霍語瓏沒去多瞧恩人一眼,僵硬的四肢不住抖顫,卻阻擋不了她離開這裡的決心。
「就這樣?」
邱海堂冷眼旁觀著她的一舉一動,讓氣氛頓時緊張得糾結了東晏芷的心臟,杵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向是個好說話的人,從不亂發火,事實上,從小到大會惹怒他的人也不多,因為他太好相處了,沒有任何理由值得與他爭執。
頑強如她、倨傲如她,忍受不了一絲的卑微壓在她身上,曾是大理京城首屈一指的第一千金,如今又怎拉得下臉向人鞠躬道謝。
見她執意走出這個房間,邱海堂終於火大,衝過去攔在她面前,準備用最不客氣的話來奚落她。
腦中卻忽一閃動,憶起了什麼。
「好樣的,難怪我總覺得你眼熟,雖然不大可能,但你應該是大理京城那個鼎鼎有名的刁蠻千金吧?」挑釁的語氣配合著不屑的表情,使她冰封的心靈再度受到巨大的撞擊。
原就蒼白的面容更形慘白,怎料得到都逃出了京城,還是有人認得出她!
「我不是。」迅速說了這句話,霍語瓏繞過他更急於離開此處。
「不是?」
邱海堂可不打算饒過她,身形一動,轉而擋住去路,一手按在門板上。
「怎麼,今兒個淪落到這兒,要不要解釋一下自己的遭遇?如果夠可憐的話,我倒可以施捨你幾粒饅頭。」
處在旁邊噤聲不語的東晏芷,對於他冷嘲熱諷的陳述感到萬分驚詫。
這姑娘就是惹人非議的刁蠻千金?
也是當年害海堂哥遭受重懲的禍首?
但以她的瞭解,他向來不是那種會落阱下石的人呀,如今卻一徑地惡言相向,不像他為人處世的作風。
不知是屈辱亦或羞憤,霍語瓏的身子隱隱發抖,烏沉的瞳眸閃耀怒光,披散的黑髮遮去半邊臉龐。
一瞬間,她挺直背脊,勇敢無懼地迎視這個對自己深具敵意的男子。
「你想怎麼樣?」
「哦?」聽到這個可笑的問題,他刻薄冷笑。「好心救了你一命,跪在地上對我磕幾個響頭吧。」
「海堂哥!」東晏芷忍不住低呼出聲。
若非她喪失了驕傲的氣勢,恐怕早毫不留情地狠狠反駁。可歎今日的她落難至此日地,這男子的無禮要求,她只能顫抖反問——
「憑什麼?」
「憑你當年同樣欺凌過我,讓我吃足不少苦頭。」
「我欺凌過你?」
「原來你已經不記得了啊,」擊掌間有所頓悟,邱海堂深感惋惜的點頭。「四年前在雙燕拱橋邊的一場演出,您霍家千金曾與我唇槍舌劍了一番,難道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提及此事,他肚子裡還有一把未燒完的火。「罵不過我也就算了,還要賤招派人來團裡找麻煩,害我被罰整整三天不許吃飯,跪在雪地裡凍得險些丟小命。這些可都是你的傑作,你應該不會忘記才對。」
只見霍語瓏臉色淬變,無法否認他的指控。怎料得到這個男子就是當年臉塗花彩的獅子郎,如今硬生生反咬她一口。
似笑非笑,似哭卻無淚,倔強的眼盯著身前那扇門板。
「我不會跪,也不會道歉,如果你有種,儘管殺了我以洩心頭之恨。」異常平靜的語調,敘述著像與自己不相干的話。
心頭之火再起,邱海堂神色浮囂逼近一步,突然有個人急忙竄進抵在他身前拉開他。
「海堂哥,你幹嘛這樣呢?」東晏芷又急又惱,從沒見他這樣動怒。「事情過了就過了,你明明不是那種會記仇的人,何況她的病剛好,禁不起你這樣折騰,還是饒了她吧。」
「要不是她裝聾作啞,對我們的問話不理不睬,我也不需要對她破口大罵。」他不改咄咄逼人的姿態。「她也不想想是誰救了她,是誰好心照料了她一天一夜,醒過來拍拍屁股就想走,這算哪門子的感激?」
「好了,就別說了嘛,」她於心不忍的輕瞥霍語瓏一眼。「她從一個富家千金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很可憐了,何況我們不知道箇中內幕,就別為難她了,好不好?」
瞪著他這個菩薩心腸的小師妹,邱海堂真吐不出一個「不!」字。
在他們一個懇求一個猶豫的時候,霍語瓏已打開了那扇門衝出。
「喂,你——」
邱海堂咬牙切齒想立刻揪她回來,無奈東晏芷在後頭拚命制止他,使他無法如願。
這個可惡的刁蠻千金……
不,應該是落魄的霍語瓏,真是欠人好好教訓她!
雖她現在已那麼落魄,但尚不知往後還有一堆苦頭等著吃呢!
入夜後的冷風陣陣刮起。
殘枝枯葉伴隨著風兒旋舞起落,卷帶黃沙塵土,揚起漫天灰霧。
一路蹣跚跛行至逸水村的霍語瓏,用意志力苦撐著脆弱的身軀,凍僵的兩手縮在腰際試圖取暖,行人稀落的青石板街道,惟她步履顛簸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