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這個悉心栽植了奇花異草的大前院很有喧賓奪主之勢,讓倘佯其中的賓客每每忘記棣園主宅,有時天氣一好,碰上杜鵑與石南怒放的花季時,還真巴不得山莊遠在另一村呢!」常棣彥誇示著自己的老家,口氣裡不單是炫耀,還多了一份感情與驕傲。
安安覺得他有理由驕傲的。豪華的宅邸她不是沒去過,淡水吳家就是一個好例子,吳家的財勢不弱,房子搭得極其西化宏偉,庭院更是大得離譜,可惜吳家只養韓國草和矮灌木,不培樹,一眼望去主屋直逼進眼底,明明白白的,少了許多深究的味道。
她一邊走一邊納悶,棣園主宅該會是什麼樣子?希望不像吳家才好,否則枉費庭園設計師的一番苦心。
「好了,我家到了。」常棣彥現寶似地說。
安安聞聲抬頭,一幢有著濃濃台灣風的大型三合院房舍隨即落入眼底;這個被山環抱、有著古椎質樸的一口井的棣園,可真讓她傻眼了!
實在是這棣園的氣質與火車上的男生的氣質太雷同了,但是當她的思維跌回現實,再次面對開朗樂天的常棣彥時,她便沒辦法詩情畫意下去,尤其當他懶著腔調說——
「見人就吻小姐,別發呆,咱們可要進去叩見老佛爺了!」
安安只希望自己早點幫他將那一億元弄到手,至於這回的棣園行,她姑且當自己作了一場「遊園驚夢」身處常家古色古香的典雅客廳,安安沉靜的美目對一屋子值錢的傢俱和古玩視而不見,謙和有利地面對福祿壽俱全的常奶奶。從常奶奶堆滿皺紋的臉亮出開懷笑容的程度推算,她對寶貝孫子這回帶回家的冒牌女友是再滿意不過了。
由常奶奶那種高興到泫然欲泣的誇張神態,安安很快地領會出一件事,-,常奶奶跟慈禧太后完全不搭軋。二,若把常棣彥過去的情史以記年式書寫出來,真有可能到「滿紙荒唐言」的地步。
「安小姐,你和我二哥是怎麼認識的?」問題從客廳的另一頭傳來,發問的是常家的么女常棣思,她今年二十六,在廣告公司工作,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安安稍早已花兩個小時,和常棣彥套了好幾十次的招,對這個問題已是有備而來。「我和棣彥其實互相認識好久了。」
緊挨坐在她身旁的常棣彥卻生怕她砸鍋,緊緊地收攏她的肩頭。別人見了以為那是他愛的表現,孰知他五指都陷進安安的肉裡去,分明是警告她小心,別出紕漏。
「沒錯,好久好久了。」常棣彥附和她,並採用她堅持好久才取得他共識的版本。「最初是十二年前的火車上,我把專科五年當醫學院七年在念時,便對安安很有好感了,當時本來想不顧一切去追求她的,沒想到火車說停駛就停駛,讓我錯失認識她的機會。
「我想我這些年來對女人都心不在焉,全是因為自己的整顆心都懸在一個陌生小女孩的身上了。如今有幸與她再次重逢,發現當年那個讓我牽掛的小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更可喜的是,當我發現安安對我的感覺也是很深時,再沒有理由可以阻止我愛上這個可厭……不,這麼可愛的女人。奶奶,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交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常奶奶問:「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裡一直藏著期待,那就是總有一天我會再遇上安安。沒想到,這個願望還真的實現了。」
常奶奶聽了狀似感動,不疑有他,手絹一掏直接往眼眶送去。「總算老天有眼,沒讓我這些年的香白燒了。」
倒是常棣思有意見,「奇怪了,你以前唸書時,不是鮮車怒馬,就是叫爸的司機劉叔載你上學,什麼時候那麼勤勞,搭過公共交通工具過?」
「別忘記,愛情的力量大過任何一切。」常棣彥瞪了一眼專扯他後腿的妹妹,「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沒有,我只聽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常棣思說完,馬上對安安致歉,「抱歉,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這個眼光向來有偏差的寶貝哥哥。」
「那麼就相信我,這些年來,我在夢裡,真的是愛你哥哥好些年了。」安安說的是實話,只不過在今天,突然夢醒,覺悟後愛不下去了。
「棣彥說你以畫童話書維生?」常奶奶問。
「不。為童書畫插畫只是我的興趣。」她感覺常棣彥不滿地橫了她一眼。
「他說你的作品曾到國外參賽,得過獎,是真是假?」常棣思補上一句。
「佳作而且。」安安謙虛的說。
「你剛說畫插畫只是你的興趣,那麼除了畫圖以外,你還做什麼?」
「我在阿姨所經營的卡片禮品進出口公司工作,負責監督出口的卡片及相簿設計。」
「公司營運還不錯嘍?」
安安覺得這是她個人的私事,就算明天公司倒了,也無關他們痛癢,於是毫不遲疑地答,「是的,一切都還算上軌道。」
常棣彥很雞婆,說:「就算不上軌道也沒關係,只要請我哥高抬貴手一下,任何岌岌可危的公司都能被他扶到正。」
常棣彥海口剛誇完,一句中氣十足的聲音於入門處響起,「可惜偏偏除了自家出產、跟他長得神似難分的雙胞弟弟除外。」
常棣彥興奮地對著門喊去,「常棣華,你可回來了,趕快來會我的心上人吧!」
安安好奇地跟著其他人轉頭,隨音尋人。她的目光定在甫進門的男人上,登時傻眼了!
因為除了對方那頭往後梳的油頭和身上精工裁製的正式西服以外,乍看之下,他和常棣彥簡直就是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不過他是第一版,看來比第二版的常棣彥老舊許多。
她滿臉錯愕之餘,眼皮不住地瞬了好幾次,側頭以詭異不解的表情睨了眼身旁的常棣彥,困惑的目光觸及斜倚在門框邊的那個男人的眸子時,隨即開始失去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