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書包裡會莫名其妙出現壁虎,她寫的字帖會消失不見,她躲在書庫裡看書被人反鎖,她寫的文章第二天總會有人寫另一篇來反駁她的觀點。
他以為這些幼稚的作為,就能將她謝木宛打垮嗎?那是不可能的。
她兩歲就能識字,三歲就會背詩,四歲就會打算盤,五歲就開始做文章,謝木宛就是謝木宛,她什麼都服,就是不服輸。
於是她在陳子湛的書包裡放青花蛇,在他的書上塗墨水,將他拐到柴房裡鎖了一夜,在他宣佈他的宏偉理想——當狀元娶公主的時候,跳出來朝他叫著,「陳子湛你簡直就是陳世美轉世,其心可誅。」
一想到當時他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上出現的殺人表情,她就忍不住地想笑。
現在想想也挺可笑的,都是七巧心肝的兩個人,偏偏你來我往地鬥個不停,幼稚得很。
這種情況直到他中了鄉試離開書院後才終止。
後來,聽說他熱中於家裡的船運生意,跟著船隊去了南洋。
她這才深刻地體會到,身為一個女人的悲哀,無論她如何奮發讀書,勤於習武,她還是沒有辦法像陳子湛那樣揚帆出海,去看一看這個廣大無垠的世界。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小祿有些擔心地拉了拉表情陰晴不定的她。
「沒什麼。」謝木宛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想到一些往事而已。不過,聽你說是陳子湛,我就放心了,我爹娘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陳子湛他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為什麼?」小祿一聽,小臉揪著一團,「他難道也和那些俗人一樣,非得娶一個纏著小腳,大字不識的女人才成?!」
「他從小就志向遠大要參加科考,非公主不娶的。」她涼涼地說道:「再說,我也不想嫁他。」
「為什麼呀?陳公子可是泉州第一才子,第一美男子耶。」小祿的眼睛閃得像星星,一臉陶醉狀。「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們家文武雙全的小姐。」
「小祿。」謝木宛無奈地搖搖頭,「你會嫁一個長得比你還漂亮的人嗎?至少我不會。」
「嗯,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可是這樣我就沒有看帥哥的機會了。」小祿嘟著小嘴吶吶地說道。
「死丫頭。」她一把捏住小祿的臉頰,「這樣吧,為了安慰你幼小的心靈,明兒個我帶你接船去,我托琉璃坊從西洋帶了一個千里眼回來給堂哥解悶呢。」
「千里眼是什麼啊?」
「是一種拿在手上就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的東西。我想表哥一定會喜歡的。」謝木宛淡淡地一笑,頓時將陳子湛的事情拋到腦後去了。
她又走回亭子裡捧起那本未看完的《黃帝內經》。
香已燃盡了。
最後一縷香味飄散在微風中,吹起了她的秀髮,也吹向了不可未知的將來……
第2章(1)
泉州自宋朝起就開始了海運商務,漸漸取代戰亂不斷的絲綢之路,明朝時候,海上絲路更是發展到了一個鼎盛時期。
以至於後來還有鄭和七下西洋的創舉,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泉州城在當時無庸置疑地是個充滿活力與驚喜的地方。
謝木宛身穿青色長衫,手持竹骨白扇,身後跟了個小書僮打扮的小祿,兩人一大清早就來到了碼頭。
泉州的碼頭無論什麼時候來都是熱鬧非凡的。南來的、北往的,上山的、下海的,舉凡琉璃鍾、琺琅表、天竺香料、高麗藥材,這裡應有盡有,最值得一看的是,這裡的人有金髮藍眼、紅髮褐眼、黑髮黑眼,就是調盡丹青也畫不盡這裡的萬種風情。
謝木宛拉著小祿游刃有餘地在這人來人往的碼頭中穿梭,尋找著泉州最大洋貨商行琉璃坊的商船。
她喜歡這裡的喧囂,這裡的繁華,這裡的一切。
暖暖的日光初照到這生機盎然的地方,讓她不禁停下腳步。
她站在海邊向遠方遙望,無數的金光,隨著波濤一層層地湧現,讓她忍不住想要破海踏浪去看看海的另一邊天地。
小祿安安靜靜地站在小姐身後,凝望著小姐在朝陽中卓然而立的身影。她知道小姐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是鳳凰就應該高飛。
只是小姐,你在飛的時候不要忘了我呀!她吐吐舌頭,在小姐身後做著鬼臉。
「欸,這不是謝家小姐嗎?一大清早就來碼頭幹麼?」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突地響起,一雙毛茸茸的大手就要搭上謝木宛的肩膀。
她巧妙地雙肩一抖,甩掉了那雙長著金毛的大手,轉過身,一臉正色卻滿眼笑意地說:「封賜寒,這可不比你西洋,大明朝裡可是男女授受不親的。」
「謝木宛,上次你和我比試的時候,怎麼就忘了這一句呢?」這個叫封賜寒的男人,眨巴著一雙湛藍無比的眼睛道:「反正你也沒人敢要,這樣吧,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話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就嫁給我算了。」
「呸,誰要嫁你這個西洋蠻子!」還沒等小姐回話,護主心切的小祿就跳了出來駁斥,她那纖纖玉指都快戳到這個金髮碧眼的蠻子臉上去了。「我們家小姐怎麼會沒人要,昨兒還有——」
「小祿。」謝木宛出聲輕叱,兩字紛紛化作冰霜,冷得小祿當下住口。
「木宛,真的有人向你提親了?」封賜寒突然嚴肅起來,湛藍如天空的眸子裡好像飄起了烏雲。「是誰?」
「崔家。」她淡淡地回答。反正這事遲早會傳開,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崔家?!他們家無時不刻想獨霸泉州的瓷器生意,你父母不會答應了吧?」封賜寒一臉深思地問。他是從歐羅巴來的,本身就是跑瓷器生意,還會不清楚這裡的內幕。
「我爹又不是傻子。不過這崔家的胃口的確是太大了,有了官窯還不夠,現在還想染指私家瓷窯。」謝木宛一把收起扇子,帥氣的臉上浮起一陣寒光,轉眼又恢復了平靜。「對了,封賜寒,琉璃坊的船停在幾號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