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飯店,若茴到櫃檯前要取鑰匙時,被和藹可親又迷人的服務生喚住了。他繞過了櫃檯,領在她前面,嘴裡又是熱情的冒出嘰哩呱啦的一串話,惹得她肚子也開始嘰哩咕嚕地飢腸轆轆起來。她隨著服務生穿過了大廳,經過游泳池邊、露天咖啡餐廳時,頓時明瞭侍者的用意,馬上就想縮頭跟只烏龜一樣的鑽進殼裡。
他竟帶她到豪華餐廳!她根本負擔不起,又怎麼能安心的擺闊呢?當下就想煞車,臀部向後倒走回大廳。只是,當她瞥見角落處,安坐的人竟是金楞時,不覺愕然。他身著光鮮燕尾服的英姿令人炫目,長腿優閒的交疊一起,梳理整齊的頭正對她頷首致意,「林小姐,我又來了,真高興見你整天忙碌不止。」
不會比我見到你高興吧!救星來了!若茴不禁甩開以往的矜持,既熱切又誠心的說:
「我也很高興再遇見你,你今天……不太一樣啊!好像要赴『很正式』的約會。」
「我剛從『很正式的』會場趕到這裡,就是想把一個好消息告訴你的……我辦到了!
不僅取回寶石,也得了大獎。」他一改成熟世故的厭世嘲弄,反而喜孜孜地展眉綻笑,那種陶陶的赤誠就跟孩童的無異,充分感染給若茴,令她在短短幾秒內忘卻煩憂。
「太好了!」若茴為他的成功喝采,趕忙地坐在位子上。「你是一流的珠寶設計師了,這是好事一樁,為國爭光。」
他突然地嗤之以鼻,然後又迅速地換了張熏和的笑容,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張美鈔遞上前。「無論如何,若沒有你的協助我是無法獨自辦到的,這是問你借的三千元美金,請收下。」
若茴毫不猶豫地馬上將錢納入懷裡,還直念:「哪裡!哪裡!有借有還,再借就不難。」這筆款子不啻雪中送炭,來得巧得恰如其分,若茴心喜之餘,根本無心去觀察他,所以也就錯過了他挑起一眉的反應。
金楞靜坐一端看著若茴喜出望外的表情,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他總覺得她好像很急著用錢似的,雖然她的年紀比他小多了,卻內斂得不像一個未歷世事的大娃娃,這回如此狗急跳牆的顯露出急躁的行徑,不禁教他猜測這妮子一天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隨口問了一下她今天去了哪裡。
她照實回答,只不過省了那樁倒霉的冤大頭事件。
「遇上了麻煩事?」他還是不厭其煩地問著,態度堅定卻少了強人所難的逼迫。
這樣的關懷讓已壓抑驚慌多時的若茴,頹然鬆懈,很想把他當成大哥哥般地將這一天來所發生的怨怒全部道出,一吐為快。
他靜靜聆聽她以不疾不緩的從容態度訴說一天的經歷,若茴娓娓道來,自然誠懇的語調裡不帶絲毫的誇大,也沒有摻雜博取別人同情的用意,只是單純的想找個人談談這些天來遭受的一些困境,發洩鬱悶。她講得極其用心,詞句扼要簡明,強調事實的重要,如果念錯了地名,還會自動跳回去糾正,尤其當她談到錢包被偷時,霧氣已儼然迷濛眼眶四周,卻始終沒讓一滴淚落下。好像是為了要安撫自己的窘態,她又喋喋地談論著她母親,言語中充滿了一正一反的想法。
人如其名。宛若茴香!金楞打從心坎裡佩服她的勇氣與堅強,記得在格拉斯哥唸書時,盤纏緊迫手頭拮据,為了能吃到好一點的料理,便在後園內種了四、五種香草來增加食物的變化性。但男人畢竟是男人,三分鐘熱度一過便忘了為發芽的種子澆水,不到半個月,其它的香草不是枯死、被蟲蠶食,就是被晨露凍死,唯獨茴香活存,而且茂密得嚇人,剛剛拔起來後,才隔十天綠芽又發,然後根莖蔓延成長,簡直是采割不盡,拿到街上擺攤子都可以了。若茴!生命力特強的若茴。
「……我媽很漂亮,很精明,已四十三歲的她和我站在一起簡直就像是我姊姊,雖然我們之間很親近,但思想上總是不太能溝通。對她而言,我這個女兒從不做傻事的,傻事的定義是只要她反對的都算是傻事。我不敢打電話回家,就是怕我母親會強迫我終止行程。這次是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怎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你實在該把我所有的財產借走的,這樣我就不會損失得這麼慘重。現在可好,山窮水盡無路可走。」
「哎!別氣餒嘛!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你說你朋友已將所有的房間都定好,並且還付清了錢,是嗎?」他一手撐著下巴,一副沉思樣。
「對啊!你看,很諷刺是不是?我手上明明沒多少錢,卻住得這麼奢華。」
「我來幫你想辦法!很少飯店會遇到旅客事先預付款的,可見你不是存心要搗蛋,現在退房還來得及,有些飯店只扣百分之十的手續費,如果你一路都是住四星級以上的觀光飯店的話,只要能拿回一半的住宿費,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
「是嗎?」若茴楞住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招呢?「這不是有一點像在搶錢嗎?」
他笑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搶也是搶你自己的錢,這個節骨眼上還衛道的話就太傻了,你只是不住飯店而已,根本也沒佔人家便宜,更何況他們也酌收了手續費,不要擔心、愧疚好嗎?你先將各大飯店的電活號碼給我,我幫你取消訂房,屆時陪你去領錢,不就好了。」
「那我住哪裡?」若茴還是不太能完全信任他。
「我在各地都有朋友,去找他們借宿幾天應該不成問題。你今天還是暫住這家飯店吧,我盡量趕在這兩天幫你把事情擺平。」他說著招來侍者要了份菜單,眼睛對她微微地眨了一下。「該吃點東西了,這回我請客,算是給你收收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