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金楞忽然一跪地,叩頭說:「我愛您,也愛她,您為什麼一定要我在兩者之間做選擇呢?課業的事我從沒讓您和爸操心過,有時我的確做過火了,但這次不一樣,為了她,我肯做任何事,只要您答應我們的婚事,我什麼都依您。」
彭青雲看著跪地哀求的孫子,腦中不停的轉著,當初那個件逆的兒子也是說得這麼的好聽,他無法再忍受孫子的叛離,他這般疼金楞,還不是指望他能接下自己的事業,無論如何,他不能再讓歷史重演,金楞絕不能娶於嬙那女孩。他停了好久才說:「你不許再回金家學那些銅臭玩意,從今起得跟著師父學習茶道。還有,我不准你往你爸的建築公司跑,連報考志願都從建築系給我改成農經系。」
金楞面露沮喪之色,思量一秒才頷首。「我答應您!但是外公、外婆也很疼我,我還是得回去看他們。」
「隨你!」
「謝謝爺爺……」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婚事待挪到你這個暑假考上大學後才能舉行。」
金楞一聽還有但書,臉色馬上變了。「不行!她已經懷孕了。若不趕快舉行婚禮,她在學校就會被同學譏笑,屆時勢必得休學。」
「我不管!就讓她休學吧!反正你讓她住進家裡來,我也好觀察觀察她。」
「可是……」
「沒有商量的餘地。要不要隨你!」
金楞畢竟是赤子之心,根本沒懷疑爺爺的用心,只好點頭說:「好吧!」
彭青雲滿意地笑了。「起來吧!反正她是跟定你了,跑不掉的。我得出去看看黃太太走了沒,你就留在這兒。」
※※※
儘管彭青雲口頭上答應金楞,但他打從心坎裡就不滿意這件婚事。每當他瞧見於嬙就會想起他幼時父親找回來的姨太太,狐騷味重得很。不過他還是付了於家聘禮,替孫子做足了面子。反正能拖就拖,以金楞這毛躁的個性,要他不三心二意也難。
於嬙進彭家大門後,金楞便收斂不少,白天唸書,晚上便專心學茶道,連籃球都放棄了。對他而言,家裡有了於嬙就成了世外桃源,外面繽紛的花花世界已失去了吸引力。
八月時大學聯招放榜,金楞高中台大農經系,這對他而言意味兩大喜事,因為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迎娶於嬙了,美中不足的是於牆已有六個月的身孕。他總覺得爺爺老是在找推托之詞,不是嫌於牆肚子太大,就是他挑的日子不好。等他考上大學了,又說要等寶寶生下來或等他下成功嶺。其實,這方圓百里之內的茶農誰不知道他金楞的老婆是於牆,根本沒人在乎這些繁瑣的面子問題。
正當金楞忙著應付考試之時,彭青雲也開始著手調查於嬙。他找了不少跟班走訪於牆的學校問情況,並僱請徵信杜挖掘出准孫媳婦的底細。
跟班回報於嬙的成績、品性零缺點;倒是徵信社挖出了些眉目。
原來,於嬙在未正式與金楞交往前,曾出入酒色場所做過兩個月的舞小姐,雖不曾下海賣身過,但這污點卻是彭青雲最不能忍受的。更教他氣絕的事是,金楞竟瞞著他,因為他就是在舞廳裡認識那個小騷貨的;而帶金楞去花天酒地的罪魁禍首,便是那個半途認親的彭繼祖!
彭繼祖為人極奸詐,鼓舌如簧略勝食古不化的彭青雲一籌,因為從小仰人鼻息,人前必恭必敬,人後也能將所有的怨怒隱藏心中、不動聲色。他深知彭老爺子只是在利用他,等利用價值一過後,便會一腳踢開他。彭青雲雖然利己、自私、喜人奉承,但畢竟是大地主又是鄉紳,倒從沒有加害於人的念頭,而且他望孫成才心切,操之過急。
就基於他這點假道學的臭拗脾氣和金楞這張手上王牌,彭繼祖要把彭家搞個天翻地覆是易如反掌、探囊取物的事。剛巧,有回上酒廊時,竟讓他瞧見了於嬙,這驚為天人的小妮子幾乎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娃娃,平常叔叔長、叔叔短的,他也沒放在心上,但在這種花街柳巷遇上時,教人不起邪念淫意也難,然而他還是忍下了這股蠢動,布下了這盤棋局,就等金楞自己走了。當金楞與於嬙陷入如火如荼的熱戀時,他卻偷偷地將於嬙的秘密洩漏給家中傭人,好事不出門,壞事總是傳千里,更何況是在同一個屋簷下。
彭青雲在一得知消息後,便馬上行動。正中下懷,真是太好了。
首先,彭青雲開門見山地告訴孫子,婚事是不可能的,這無異是激怒了金楞火爆浪子的脾氣。爺孫倆幾乎將彼此視為陌路人,見了招呼不打,也不請安。
碰巧一個星期天,金楞帶著於嬙到北勢溪畔散心,有一個小女孩落水為金楞救起。
當天下午就來了一個山間驟雨,這驟雨連下了兩天一夜沒歇息過,豆大雨滴將屋簷敲得鏗然有聲,節奏別有韻味,雖沒有絲竹管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悅耳動聽,但總是敲出個名堂來了。
很不幸地,那個落水的小女生,黃昏時就發了高燒、陷入昏迷狀態。由於天雨路滑,小貨車以上的交通工具都不適合在小徑上行駛,所以出遊的小型巴士就暫停在彭家門外,彭莊茶園內的僕人頻頻為她換干衣物、用酒精擦拭身子來降溫。到了九點後,仍舊沒有退燒的跡象。於是,脾氣跟彭青雲一樣拗、不願求助於爺爺的金楞便執意要送女孩就診,與長工阿福連袂開了一輛小貨車冒雨下山路。
當金楞正做著善事時,老天爺並沒有特別眷顧他,不幸的事還是照常發生了。
那一夜,彭繼祖剛從花街柳巷逛回來,已半酣的他被雨淋得全身濕透,所有的長工與女人都轉至倉庫照顧其餘的小女生,大屋裡只剩下兩人,一個是有早眠習慣的彭青雲,另一位就是前來為他應門的於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