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拿著藥包站在客廳,一雙腿硬邦邦地沒能挪動半步。
她很想進去看看尹濬浩,因為她無法否認自己很擔心他的病情,但她又怕見到他之後,不曉得他會以什麼樣的態度待她,她好慌,真的好慌!
正當她騎虎難下、猶豫不決之際,一個低啞的呻吟聲由尹濬浩房裡傳出,聽起來頗為痛苦,令她當下心一揪,顧不得心裡的掙扎,立刻邁開腳步往他房間跑去。
「……炘燁,炘……」尹濬浩虛弱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他面色呈不正常的紅潮,額際泛著顆顆斗大的汗珠,蒼白乾燥的嘴唇嚅嚅地顫動,仔細一聽,喚的竟是她的名字。
凌炘燁揪緊自己的衣角,一雙黑瞳早已蓄滿水霧,這個男人——真傻!
「唔……水……」他的身體難耐地蠕動了下,身體的高溫令他意識混沌且模糊不清.但基本的生理機能並沒有因此失去運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水分的補充,但身體卻虛軟得使不上力,無法自行起身找水喝。「水——」
「你等一下。」凌炘燁快速地拭去眼角的水氣,顫抖地扭開放置在他床頭櫃上的熱水瓶,謹慎地倒出熱水後吹涼,然後扶他坐起身,小心地餵他喝水並讓他吃藥。
「唔……」他很快地把藥跟水喝下,但因喝得過急,些許開水溢出嘴角,凌炘燁放下水杯,以手背抹擦他的下顎,不讓水滴沾濕他的衣服。
「炘燁……是你嗎?是你……」他搖了搖頭,勉強想睜開沉重的眼皮,卻怎麼也看不清他思念的影像。
「不要說話,你需要好好休息。」她將他按回床上,企圖讓他安靜下來。
「炘燁!」他倏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是你,真的是你?」頭好重,他不斷地努力想看清她的臉,卻怎麼試也無法達成心願。
「濬浩,你該睡了,好好睡上一覺,醒來後會舒服點。」她不停地安撫他。
「不要,我不要睡……」他像個孩子般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絲毫。「我一合上眼,你就會消失……」
「我不會走的,我會留下來陪你。」撇開她放心不下不說,這也是她對蘇菲亞的承諾。
「真的嗎?」他喘著氣,看起來極不舒服;皺緊的眉頭、微瞇的眼,在在說明他的懷疑。「我一定在做夢……你不愛我,一點都不愛我……只是利用——」他說得斷斷續續,卻掩不住話裡的哀傷。
「別再說了,濬浩,你真的需要休息——」水眸立刻因他的夢吃而泛出水滴,她真的傷他太深,以至於他變成這個樣子,教她好生心痛啊!
「炘燁……」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似乎是藥效已經產生作用,令他的腦筋幾乎無法運作。「別走,不管是……欺騙也好,利用……也罷,不要……離開……我……」他的眼已瞇成一條線,但他就是撐著不肯閉上,就像執意在等待她的回應。
凌炘燁早已泣不成聲,她緊緊握住他發燙的手,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她用力地點頭答允,直到他滿意地微揚唇角,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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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風徐徐,雖透著冰冷,卻讓人焦躁的心得到意想不到的平撫。
凌炘燁閒散地在後陽台走來走去,她想讓自己紊亂的心找到一個出口,關於「她」與「他」。
認識以來的相處片段不斷地飛掠過她的腦海,她實在無法否認他對自己的好及關心,他總是把她的想法擺在第一個考慮要素,不管任何事,沒有例外。
其實不用別人提醒,她清楚自己的個性不是那麼溫馴,甚至稱不上善解人意,可是他總是毫無異議地包容她、遷就她,甚至是寵溺,讓她不知不覺把倔強的脾氣都給磨平了些,這都是他帶給她的轉變。
雖然因為自己的關係,他也改變不少,尤其是外型,這讓她最引以為傲的變化;但她之所以企圖改變他,不可諱言地,總是帶著那麼點目的,不是為了多一點收人,便是為了滿足自己小小的虛榮心,更過分的是想利用他解決自己的麻煩,似乎從不曾真正為他設想過,可他卻二話不說地照單全收,相對之下,自己真是自私得過分。
明慧說他愛她,她真的不明白,因他從來不曾明說。
現在細細回想起來,他的包容與縱容.除了這個單純又難懂的理由,似乎再也找不到更適切的答案,是她粗心地忽略,還是刻意佯裝不解?
她蹲在地上看著擺放在陽台上的盆景,隨意撩撥著盆子裡的泥土;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呢?她自問。
朋友?她搖了搖頭,早在認識之初,她已經把他當成朋友,因他的靦腆與坦直,輕易地被自己列為值得深交的朋友。但以朋友稱之,卻又少了點什麼,對他的感覺反倒像是親人,會為他牽腸掛肚的親人!
一陣輕風吹過,感覺臉上一股濕意,她抬起手摸了摸臉頰,未料頰上已滿佈淚痕……
她不想哭的,但想起他的癡、他的傻,眼淚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滑了下來——
原來自己才是傻的,只顧著一味逃避他的好,一徑兒告訴自己他是用來應付家人的棋子,殊不知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已將不曾交付他人的心,一點一滴地偷偷交給他,只是,現在才發覺會不會太遲?
她不知道自己在後陽台上逗留多久,直到客聽裡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響,這才驚醒她沉澱的心思;她慌張地站起身,一回頭便看到尹濬浩一邊扶著頭,一邊靠著牆,腳步踉蹌地往她的方向走來,令她的心跳直速上揚,亂跳個不停。
「炘燁!」四目交會,慌亂的情緒在他眼底逸去,平撫了他皺緊的濃眉,黑瞳裡顯現淡淡的寬慰。「你沒走,你真的沒走……」唇囁嚅地動著.並沒有發出聲音。
「你跑出來做什麼?外面那麼冷,你又沒有加件衣服,萬一又二度感冒,我看你怎麼辦才好?」她跑進屋裡,把通往後陽台的鋁門緊緊關上,然後像台推土機似的直把他推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