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淡出江湖的雷干城把自己名下絕大部分的財產全部留給奮力想把一干大小公司轉成企業化的弟兄們,那些弟兄們合力挪出資金購買土地,蓋了一幢中途之家,這個中途之家本來沒有名字的,只因屋外的石碑上刻鏤了「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八個大字,日久天長後,人們穿鑿附會地把這個屋子喚作「干城之家」,願那些一時失足、流離失所的少年,重新面對社會時,也能像詩經上所說的,做一道保國衛民的城牆,不僅允武,還要允文,為不斷求民主求進步的社會,奉獻一份智的力量。
而佟信蟬最後沒能生下孩子,她懷孕照超音波時聽不到心音,被診斷出是葡萄胎,拿掉了,她難過卻沒有傷心欲絕,現在,她知道很多事不該勉強,兩人過生活也是挺好的,不需要一代傳一代,生命仍是可以無限延長,直到她三度懷孕生下一個健壯的男寶寶後,他們找證件時才突然發現他還沒娶她。
她推托著不肯嫁,因為她要他欠著,直到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總之,永遠就對了。
蒲公英
今年五月初的一個週日早上,在前院翻土除草時,挖出一枚蛹,若照自己平常大而化之的慣性行事,老早就把蛹往土裡埋了,也許是那天多吞了幾粒維他命,中樞神經變得特別發達,竟神經兮兮地捧著蛹進書房,擱在窗台上野人獻曝一番。因為不知是哪種蟲的蛹,所以心情便懸吊在半空中,頻去打量蛹的動靜。
蛹紫得發黑的表皮像裹了一層單薄的縷衣,在陽光的照射下金金油油的,搞得人心兀兀,所以不到一個早上,好奇心被陽光蒸發乾後,便將它埋回原處,繼續除草的工作。
眾多野草中,以蒲公英最棘手。我像大部分多愁善感的少女一樣,小時候中過日本漫畫的毒,看過《蒲公英之戀》這部漫畫,這麼多年已過,故事情節和人物忘得差不多,但書名硬是忘不掉,因此有了蒲公英情結,這種情結常常驅使我莫名地摘下蒲公英的棉絮籽吹著玩。而繁多生菜沙拉裡,我也最偏愛鋸齒狀的蒲公英嫩葉,尤其上頭淋上沙拉醬,拌勾後往嘴裡一送,其滋味不苦不澀,質感之輕脆,簡直就是炎夏裡最棒的前餐。
這些感覺到了自家庭院後,就化為煩惱了,因為蒲公英算是植物繁衍史裡最成功的一個例子,它不挑土壤,好的、壞的皆自如,再來,它以風傳媒,落地生根,一旦生根後,根長可連三、四十公分,若不小心未將根除盡,留了一截斷根在土裡,幾日後就原地發芽,而且是斷得愈多,長得愈多,錯錯落落地教人無言以對,弄到最後,只好事先把花摘除,以絕後患。
交出這本書後,外面出著大太陽,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得落寞起來,行事總是不怎麼帶勁,隔日套上球鞋到外面跑幾圈將自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後卻只想打掃門戶,從下掃到上,在書房裡摸了好一陣子才轉進寢室,東摸摸西抹抹,右手臂突然發起癢來了。定睛一看,呵!不正是蒲公英的籽嗎?
抓將起來,輕輕一吹,伸手一攬又將飄浮在半空的籽抓回來玩弄於股掌間,心境猛然好了起來,得意之餘,覺得虐待孫悟空也不過如此。
後來心軟了,兩指捻著一絲絮,朝大開的窗戶一擲,籽卻依依不捨地又飄了進來,心想這樣任它賴著也不是辦法,於是再試一吹,這回記得關窗了,所以不長眼的籽算是吃了閉門羹,循著風頭轉了向。
我看著它往南方飄去,給了祝福,收心後回頭繼續抹著畫框,緣分算是點到為止,心情也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