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傑敏感地察覺到她的僵硬,正了正坐姿,將手放在膝蓋上。
其實他的腿並沒完全好,沒有辦法站立超過三個小時,不能快速行走,更不能承受重力。而且,不能肯定日後肌肉是不是會萎縮得更嚴重。
母親一直不贊成他隱瞞事實的決定,尤其從桑亞母親口中得知她的感情生活一直處於空白,她認為這樣對桑亞太殘忍了。
但是,他始終沒有勇氣面對她,更不願地基於同情或責任的理由,照顧一個恐舊一輩子都將殘廢的丈夫。
那通電話,讓他已經平靜的心再掀波濤,母親要他考慮清楚,是不是真的能放下這段感情。
這次回國,他想知道自己和她是不是還有可能繼續那個未能完成的婚禮。
好幾個夜晚,他在遠處靜靜看她,發現她的作息正常,如同伯母所說,並沒有親密的異性朋友。
反覆掙扎許久,才終於決定見她。可是現在……她的僵硬,讓他開始不那麼確定……
「傑?」紀桑亞喚他。
「嗯?」
「伯母跟你一起回來嗎?」她想轉移話題,避免太過親密的氣氛。
尹傑回過神來。「喔……那是當然的,在美國這幾年,她始終吃不慣那裡的中國餐館,一直說還是妳做的料理才叫美味,妳想,她怎麼可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沒問題,我答應過她的,後天我公休,就來做一頓豐盛的晚飯。而且,你得把這些年的事好好跟我交代一下。」她手插著腰,佯裝生氣。
「遵命!」他舉雙手投降。
紀桑亞又挑了一些安全的話題,雖然表面輕鬆融洽,尹傑的心裡卻愈來愈沉重,他看出她刻意避談兩人之間的感情。
她看看窗外,天色漸漸濁白,開始坐立難安。
焦慮的神情納入尹傑眼中,他撐著膝蓋站起來。「妳累了一天,我先回去,後天下午來接妳?」
紀桑亞下意識伸手去扶他。
「沒事的。」他走兩步。「右腳比左腳短三公分,不過,穿特製的鞋子不大感覺得出來,妳看。」
她擠出微笑,內心一陣酸楚。
他總是顧慮她的心情,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就連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肯讓她知道。
這些年,他的辛苦絕對比她多上幾百倍。
他輕輕在她額下烙下一吻。「早點休息。我會先餓上幾頓,等待大廚大顯身手。」
「嗯……」
*** *** ***
尹傑離開後,紀桑亞回到沙發上,整理這些紛亂的情緒。
交往六年,從高中到她大學畢業,他們的感情一直很穩定。
尹傑是她的高中學長,在意識到他喜歡她的時候,他已經連著半年,每天下課騎著腳踏車送她回家。當他悄悄執起她的手,靜靜一起走到車棚,那麼自然,像是她的小手本該納人他寬厚的大手。那一刻起她便覺得,他會這樣牽著她的手一輩
訂婚後,等著他完成學業從國外回來,共組家庭,走到大部分女人都會經歷的另一個人生階段。
只是,就連這麼平凡的路,老天還是讓她走得跌跌撞撞。
她花了三年的時間,走出陰影,卻在再次感受到幸福的時候,發現,老天並沒有殘忍地奪去她原有的幸福。
莫非,太幸福,是會遭天譴的?
天平的兩端,一端是她曾許過一輩子的男人,另一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先放開手的男人。
紀桑亞陷入難以決定的困境。
「喀嚓」一聲,門被打開,她驚得差點彈起來。
「咦?妳還沒睡?」韓宇拖著疲累的步伐坐到她身旁,整個人靠著她。「呼……終於告一段落了。」
她胸口梗著,發不出聲音。
「在想什麼?」他順勢往她膝蓋一躺。
她低下頭,視線定定地對上他的,撥開他額前略長的頭髮,俯身親吻他。
真的……好愛、好愛你。
她的一顆心,糾結著。
察覺她的異樣,韓宇起身將她拉進懷裡。「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用力地抱緊他,怕一開口,眼淚就要掉下來。
「後天妳公休,我們到杉林溪度假?」他提議。
啊……
匆匆掙脫他的懷抱,紀桑亞起身,拉開衣櫃拿出換洗衣物。「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氣,這陣子你太累了,在家休息吧!我……我要回家一趟。」
「要我載妳去嗎?我都還沒拜見過岳父岳母呢!」她的鬱鬱寡歡,讓他覺得不對勁。
「下次吧!」因為說謊,她感到很不自在,沒仔細聽他稱呼「岳父岳母」就一口拒絕。
「好吧!」不想勉強她,女孩子總會有一、兩件心事的,可能是他太緊張她了。他抱起她,提議:「今天洗鴛鴦浴吧!讓我來為您服務。」
紀桑亞臉一紅,小聲嘀咕:「剛才才在喊累……」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妳,突然就精神起來。小魔女,妳是不是又在我身上施了什麼法?」
「是啊!你現在才發現,會不會太遲鈍了點?」拉拉他的臉皮,心情略微好轉。他就是這樣,總是三言兩語就能把她逗笑。
也許,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決定之後接著而來的沉重壓力……尹傑,能接受嗎?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洗完澡躺在床上,紀桑亞張著大眼,看著白白一片的天花板,久久不能成眠。
歎口氣,翻個身,貼在韓宇枕邊,數著他的睫毛。
「你愛我嗎?」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什麼?」韓宇張開矇矓的眼睛,轉向她。
「沒什麼。」她吐吐舌頭,以為他睡著了。
「說嘛!妳剛才說什麼?」他用瘖啞的嗓音撒嬌,聽來格外性感。
「我說……你……愛我嗎?」
韓宇感到好笑,伸出食指往她額頭一彈。「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妳怪怪的喔!」
「都說沒什麼,是你自己要間的。我好睏,快睡吧!」不理會他的訕笑、背過身把棉被往頭上一蓋。
韓宇把她整個人連同棉被一起捲回來,下巴頂著她緊抓著的棉被,輕笑。「傻瓜!」都改口叫岳父岳母了,還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