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學校時,教務處的辦事人員還沒下班。
「你不就是想轉去哲學系的那個學生嗎?」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轉過頭來問我。
我點點頭,原來她還記得我,我真佩服她的記性。
「你考慮好了嗎?」她問。
我微笑著點頭,重大的決定有時也挺簡單的。
我填了申請輔系的申請書。在轉不轉系之間,我選擇另一種方式。
寬廣的天空,需要強大的翅膀,至於飛也飛不高小小小小鳥,就讓它留在客廳也不錯。
在0與l之間一定會有其他的選擇。
我依約來到「心咖啡屋」,這裡距離火車站很近,應該不難找。
我有一刻鐘的時間,真的想躲在柱子後面頭看「白文鳥」長得像不像恐龍,再決定要下要出現。
但是我沒有這麼低級,所以我沒這麼做,我走了過去,一個女人站在「心咖啡店」的門口,背對著我,她的頭髮削得很短,穿了件乳白色的洋裝,望著前方張望。
難道她肯定她等待的人二正會從那個方向走過來嗎?
我直覺她就是「白文鳥」,因為店門口也沒有其他的人,我走過去和她說了聲「嗨」,我承認在等她回頭之時,是有那麼一點緊張。
她長得不錯,看起來也很年輕,下像是個會寫憂鬱文字的人,我有點擔心我是不是認錯了人。
「你是郭子。」
我點點頭,我沒有叫她「白文鳥」,這樣感覺有些奇怪。
她的眼尾有些小小的疲憊,她千里迢迢地從台中搭車北上來看我。她的生活應該真的很無聊吧?
我們吃完了前菜、湯、麵包、主餐,又吃完了甜點和水果。
我們從興趣聊到工作,又從工作聊到旅行,我們聊了那麼多,所有的內容都不及在網路上任何一次閒聊來得深入。
我們確實從網路來到了現實,所聊的全是生活中的瑣事。
我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現實生活的事來得真實,還是網路上不著邊際的談心來得真實?
「你看起來不像三十五歲。」
「我都騙別人我只有三十,而大部分的人都以為我才二十五。」她笑了,嘴角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她喝了口咖啡,用手指彈著桌面,靜默了一會兒,幽幽地開了口,那聲調和剛才閒聊時是不同的。
「我曾經是別人的外遇,那個男人選擇回到妻子的身邊;我的丈夫也有了外遇,他卻選擇飛到外遇的身邊。我以為男人都會倦鳥歸巢,現在才知道,並不是每個男人都一樣。好多年前我原諒過他一次,沒想到幾年後我又面臨了同樣的困境。」
原來年紀大的女人,並沒有比較下幼稚,只是她們遇到的事情比較複雜罷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有點澀。男人沒法像法律條文一樣有跡可尋,每個人的選擇都下一樣,沒有定律,這是常識。
聽別人的故事,就像隔著窗看風景。她的哀愁像窗外飄落的細雪,我知道那一定很冷,可惜我無法感同身受。
我送她到車站坐車,我們握手道別。握著她的手的時候,我真覺得我們似乎已經認識很久了。
「送我到這裡就好了,今天真的謝謝你。」
「也沒什麼,別這樣謝我,我會不好意思。」
「你看起來真的滿害羞的,很像喜歡哲學的男生。對不起,一直在聊我的事,忘了問你:決定轉繫了嗎?」
「你猜!」
「我猜你已經勇敢地轉去哲學系了。」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人除了必須是他自己之外,其餘什麼都下是』,你一定會勇敢面對自己。」
「別隨便引用沙特的話。還有,我沒那麼勇敢,我覺得如果能符合別人的期待,又下失去自己的話,也挺好的。」
「你說得也對。」
「你選擇了什麼?」
「我選擇了天空。放他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未知的世界很可怕。」
她笑了笑,眨了右邊的眼睛,故作俏皮地說:「我已經長出了翅膀。是很強壯的翅膀!」
她踏進月台,轉過頭來對我揮了揮手。
我在心中祝福她,未來的天空是美麗的。
我們因為誠實面對自己,所以才能看見未來。
結婚會場繽紛著喜慶的氣氛,人口處的綠色拱門綴滿粉紅色的玫瑰,幸福的傻笑著。
紫色、白色和粉紅色的心型氣球,在每一根柱子上飄搖著男人與女人一生中最賭注性的決定。
這是我的婚禮,我焦躁痛苦地擠出自以為最得體的笑容,招呼著親友。
趁著空檔,躲到角落打電話。
電話依舊關機,沒有任何回應,
我絕望得想哭。
難道我真的不適宜在今年結婚?
我今年三十九歲,只差一年就滿四十了。
「逢九不宜結婚。」舅媽不只一次的在母親和我面前提起。
我對於這種忌諱一點也下以為意,倒是母親連續請教了四位算命師,在第四位算命大師指點之下,誠心地在臥室的窗戶中間擺了面凸面鏡後, 才寬了心。
我一點都不介意在窗戶上擺面鏡子,但無論如何我是不願意等的。
人生若只有七十歲可活,那麼我的人生早就過了一半。
在清清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刻起,我連一個月、一星期、一小時、一分鐘都下願意再等。
何況清清好不容易才答應嫁給我。
她原先是不打算和我結婚的。
那天我們剛看完午夜場電影,我的車拿去車廠送修,清清達開車邊側過臉來和我說話,她車開得很快。我看著她,她側邊的右臉真美。
「清清。」
「什麼?」
「沒什麼。」
「一定有什麼,快說。」
我們剛看完浪漫愛情喜劇,男女王角歷經千辛萬苦後,終於步上了禮堂。我想女人總是想結婚的,我們已經認識半年多了,所以我問:「我們要結婚嗎?」
她停頓了很久,才說:「結婚?我已經結過一次婚了,結不結婚,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我現在想要的是一個能陪伴在我身邊的人,可以互相照顧、互相分享心情,這樣就可以了。」她說這話時,車依然開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