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究竟是來做啥的?
該不會真如他所說,雲遊四海,碰巧來到徐州,又很碰巧地遇著她。
明明是不速之客,還這麼理直氣壯,逼她放著多少正事陪他四處遊蕩。她是擔心得食不下嚥、夜不成眠,他倒好,好吃好睡又好玩,什麼正經事全都沾不上他的身。
唉,就怪自個兒也不知怎麼搞的,每每見著他,總是說不出半句嚴正拒絕的話來。
依她猜,八成是十多年前叫他嚇得心有餘悸,現下一見著他,就像是老鼠見著大貓……唉唉,爹過世後的這段日子以來,她以為自個兒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亦能夠從容地面對所有的人,可誰知道一碰著他……
搖搖頭,低歎了一聲,推開了大門,方要踏出--
「這麼巧啊,狄老闆。」
「嘎?」一腳跨在門檻外,一腳還踩在門檻裡,剛回神的她傻傻地睇著眼前的男子。「呃……張爺。」
「我還以為這麼早走這一趟,說不定是白來了,卻是沒料到狄老闆這麼早就要上工,妳爹九泉之下若有知,一定欣慰不已。」
「哪裡,你過獎了。」見他笑,她也努力地陪著笑。「有事嗎?」
他這樣稱讚她,她是很高興啦,不過能不能別擋著她的路啊?
她好怕再耽擱下去,慕容悠會跑出來攔住她的去路。
如此一來,她刻意早起,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當然有事,而且非得要狄老闆才幫得上忙。太好了,這麼一來,這事可就好辦了。」張爺一直眉開眼笑的,見她正站在門邊,不禁又道:「現下不方便讓我入內嗎?」
她有些為難地微蹙起眉,忖了會兒才道:「呃,方便。」
能說不方便嗎?他人都在這兒了,眼看著好似隨時準備一把推開她,大方地踏進裡頭,再者,要是她說不,而他又不肯死心,到時吵醒裡頭的那人,她豈不是走不了?
既是不能,那就認了吧。
「張爺,咱們在大廳談吧。」
「好。」
有點無奈地拉上門,她儘管心裡不悅,卻還是放輕語氣道:「不知道張爺今兒個上門,究竟是所為何事?」
「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要請妳寫幾張帖子。」
「帖子?」走進大廳,她隨即示意下人倒茶去。
「是啊,我已經擬了稿,妳就依著寫,大底寫個一、二十份便成。」他自懷裡拿出一張底稿。
「噢,春宴啊。」她拿起來略略一瞧。
「是啊,正值春,總是不免要附庸風雅、好生熱鬧一番。」
「那……一她頓了頓,暗暗掂算著時間。「不知道張爺要我怎麼下筆?是要楷書還是隸書?又是什麼時候要?」
她待會兒就要上工房,倘若可以,她便要在那裡多待個幾天,得先將獸毛處理好,她才有其他的時間替他寫帖子。
「這個嘛,若是可以的話,我是希冀過兩天便能拿到,當然,價錢方面絕對不會虧待妳,至於要怎麼下筆,就妳拿主意便成,最重要的是,要表現出些許的狂野氣息,還有風雅的韻味。」
「呃、哦。」她微蹙起眉。
想要有點狂野,又要有點風雅,不太容易哩。
「有困難嗎?」見她面有難色,他不禁湊向前去。
「不。」她忙退了幾步。
她向來不習慣與人太接近,儘管他是爹的舊識。
「那,我就先給妳一些訂金,兩日後,我再請人過府來拿帖子,屆時再清算餘款。」
「好。」她勉強勾笑道。
怎樣都好,趕緊決定,別叫她碰著慕容悠就好。
手裡揣著底稿,她送張爺到門口,轉身要拉上門,卻驀地發覺搭上一隻手,她一回頭,驚見是慕容悠,嚇得忙鬆手,往門前大街跑了幾步。
「見鬼啦!」見著她的反應,慕容悠不禁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斂眼瞅著自個兒的裝扮。不會啊,今兒個的他,依舊是斯文卓爾,容光煥發得很,就只有她拿見鬼的笨模樣瞪著他瞧。
「你……」她抬頭睇著不算亮的天色,不懂他今兒個怎會起得這般早。
「叫妳給吵醒了。」他不悅的說。
「我?」
不會吧,她已經很努力地學貓走路,盡可能地不發出聲響,甚至將他安排在離大門最遠的院落裡,怎麼可能會吵著他?
「還這麼早,妳要上哪去?」見她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他不禁懶懶地睇著她問。
唷,想甩開他不成?
哼哼,相處了幾日,瞧她的性子軟得叫人能夠輕易地拆吃入腹,如今瞧來,倒覺得她有幾分心機,居然想要甩掉他。
「我……」不知怎地,一瞧見他,她的舌頭像是打了好幾個結,不管再努力,也哼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那個,我要去工房。」
好幾回了,她不是沒機會說,而是說不出口啊。
說呀、說呀,這事兒總是要說個明白,要不到時候交不了差,宮裡怪下來,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她怎能因為說不出口就要拿工房夥計的性命開玩笑?
「去哪?」見她一慌張,粉顏漲紅,他心裡便覺得樂。
啐,得了吧,他豈會不知道她要上哪去?
記得初到徐州時,便聽客棧掌櫃提起,御筆莊年年都接下大內的訂單,既是大內下的單子,要貨量肯定是不少,算算時候,現下正逢春,而大內年年汰舊換新的時間則是在三伏之前,嗯,若是他沒猜錯,近日該是工房忙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了。
可猜到又如何,她不說出口,他就當不知道,天天拉著她到處遊玩,反正就算宮裡怪罪下來,也不干他的事。
「我、我……」她扁緊了唇。
「說呀,不就是要妳說話罷了,犯得著這般吞吞吐吐?難道我會吃人不成?」他冷啐一口,走向前,不著痕跡地逼近她,猶若他以往的手法。
「我……」喝,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她面前的?
「心良丫頭,我不禁要想,妳的膽子這麼小、膀子這麼小,究竟要怎麼撐得起御筆莊?」他真是忍不住狐疑啊,她說起話來老是吞吞吐吐,究竟要如何面對上門的客人?又是怎麼拿到宮中的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