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意外,自己居然會在二十七歲之後,體驗這種滋味。總在生活瑣事當中,不經意地想起某個人,身邊少了她,總是時時刻刻覺得失落了什麼,一顆心惆悵空泛……
清清楚楚,他讀出了心動的痕跡。
目光轉向另一處,他與敏婧的合照,指尖輕輕撫過相框明亮的鏡面。
如果是你,敏婧,你會怎麼做呢?
他不是寡情的人,面對亡妻,除了思念,還有更深一層的愧疚,他無法心安理得,去追求另一段幸福。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劃破寂靜,他放下相框,接起電話。
無巧不巧,來電的人,居然就是敏婧的母親。
她記得,今天是外孫女生日,要跟她說聲生日快樂,他說小茗茗已經睡了,會替她將心意傳達到。
他們聊了一下,話題大致上都離不開孩子。這個外孫女,幾乎是女兒用生命換回來的,因此,她特別地憐惜。
不知怎地,她突然冒出一句:「品遙,你現在,有中意的人嗎?」
賀品遙不能說不意外。「媽……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知道你這孩子死心眼。其實,要是有其他的好女孩,你不要顧慮我們的感受,我和你丈人,會樂見其成。」
「……」他頓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我想,如果是敏婧,應該也不會介意吧。你知道的,她很明理,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更何況,這孩子她拚了命都想留下來,一定希望她的孩子過得好,多個人疼孩子、有更好的照顧和健全的成長環境,敏婧她——會諒解的。」
他懂岳母的意思,只要是對詠茗好的,敏婧不會反對。
而他相信,子茗的存在,只會讓女兒的人生更圓滿、無憾。
頓時,糾結的思路找到出口,他豁然開朗。
「媽,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掛上電話,他唇角甚至是微笑的。
因為,他懂了。
他對子茗的心意,並不需要覺得愧對敏婧。亡妻依然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角色,他將這段過去,化為雋永的思念,放在心靈深處。她是詠茗的媽媽,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他也會這麼告訴女兒,要她永遠記住,這個來不及愛她、但卻真的很愛她的媽媽。
他們會永遠懷念生命中的這名女性,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去珍惜另一名美好的女孩。
腦海中浮現,言子茗說到詠茗生日時,興奮熱切的神態——
「要,我要去!小茗茗的五歲生日耶!我很想、很想、很想、很想陪小茗茗過生日哦!」
她看起來,那麼地期待,也許,她現在正覺得失望——
下意識裡,伸手拿起電話,找到熟悉的名字按下撥號鍵。
電話仍然無法接通,轉成語音信箱。
「喂,茗茗,是我。今天是詠茗生日,也許你記得,也許你忘了,等不到你對她說句生日快樂,她很失望。她要我問你,什麼時候來看她?詠茗很掛念你,還有……」
停頓了數秒,很輕、很輕的歎息逸出——
「我也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下了課,言子茗低垂著頭,收拾課本,這當中還往講台偷瞄過一眼。
他依然廣受學生歡迎,被圍繞得分身乏術。
她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由教室後門離開——
「言子茗,你等一下。」
她僵住,動彈不得。
回頭,見他連頭都沒抬,幾乎懷疑是她聽錯了——
他匆匆對學生說了抱歉、有事要處理後,步伐堅定地排開人群,走到她面前。「你接下來沒課了對不對?」
她不敢看他,頭點了一下。
「那待會兒有事嗎?可不可以過去我那裡一下?」
「……」點頭。
她一路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這幾天,她好難過,覺得自己辜負了賀大哥的信任,沒有臉面對他,但是又好擔心小詠茗,每次到了醫院門口,就是鼓不起勇氣進去。
她一直在等,期待他也許會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詠茗的復原狀況……還有……還有期待他會說些其他的……就算幾句安慰也好……
但是都沒有,每天回到家,第一句話就是問爸爸,但是都沒有人打電話給她。
她好難過,好失望,以為……以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那……可是……他現在叫住她,是因為他氣消了嗎?他原諒她的粗心大意,不再怪她了?
搭電梯上了八樓,進門,拿茶杯,再泡好她最愛的低糖麥片,見她依然在門邊罰站,他失笑。
「言小姐,你還打算用頭頂看我多久?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和人說話時用頭頂對著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哦!」
「……」
他乾脆自己走上前,托起她彷彿有千斤重的頭,將杯子放到她微涼的手中。
這棟大樓的空調太強,麥片是專為她大小姐準備的。
長指將她垂落的長髮往耳後勾,溫聲問道:「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打算躲我一輩子嗎?」
她微愕,眨了下眼。「你有打電話給我?」也就是說,他真的不生氣了,是不是?
「手機不開機的人,似乎不是我吧?」需要這麼意外嗎?他有些好笑。
她偏頭,努力想了一下。「爸爸說打我的手機都打不通,雖然我覺得沒有壞,但是他堅持要幫我送去維修,還沒拿回來。」停了三秒,用力強調:「可是我每天都有問爸爸,你有沒有打電話給我,你要是打我家裡的電話,就不會找不到人了。」
言小姐,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手機服務已經到三十分鐘快速完修的地步了嗎?哪一國的爛廠牌需要用到兩個禮拜還修不好?非洲嗎?
這個言立冬,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還有這個言小姐,陰謀的味道那麼濃厚,她竟渾然未覺,他只能服了這對父女。
這時候和言立冬唱反調,絕對是不智之舉,他沒打算戳破什麼,淡淡帶過。「那是我疏忽了,下次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