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淺蘭笑了,同時立刻從推車裡拿出兩把蔥遞給他。「拿去吧!」
「你自己夠用嗎?」她的毫不考慮讓他訝異,這兩把蔥的價格水漲船高,價值早就不只二十元,從善良的女人手上得來,更是無價。
「夠了。」淺蘭直點頭。
「謝謝。」他笑了,眼尾旁有淺淺的魚尾紋,有這種笑容的人通常 EQ高,社交能力好,也讓人目眩神迷。「你真好。」
「不用客氣啦……」她慌忙擺手,感覺臉頰微微發燙。
兩人就這麼佇立了好一會兒,剛才一路說趕時間的淺蘭不知為何,這下好像沒那麼趕了。駱恩與也不急著離去,他欲言又止,很想再跟她多聊幾句,望著她推車裡滿滿的東西,他隱約瞭解了一些事實,這事實讓他好生失望。
「能吃到你煮的東西,應該很幸福。」
因為不喜歡被拘束的感覺,他一個人住,也常常一個人吃飯,有時也嚮往平實的生活,眼前的她,意外地符合他一切的想像。可惜現實是殘酷的,因為由她買的份量判斷,應該是個有家室的人了。
「呃……」淺蘭愣住。
他說這些話的意思是……什麼?
是對她有意思,或根本是一句沒有意義的話?也許只是因為她大方地把蔥讓給他,於是他送了句好聽的場面話?不管怎麼說,從陌生男子口中聽到這句話,她心裡結實地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震撼,她對未來編織過的所有美好畫面、綺麗想像,竟在這一瞬間,全套上了這男人的模樣。
駱恩與微笑,還想說些什麼,問個名字或電話,什麼都好,但他卻什麼都沒做。
說真的,才短短幾秒的接觸,他感覺到了某種叫心動的東西。然而這樣錯過是否真成了遺憾?只有錯過了才知道答案。
況且他還不急著被套牢,而這女人的眼神看來很認真,那是警訊,她滿滿的推車,一副要趕回家做飯的模樣,也是警訊。
於是駱恩與淺笑跟她揮手道別,只能在心裡大歎無緣。
淺蘭怔怔地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她想起自己心裡那座古老的時鐘。
長年待在幽暗的角落,她以為自己心裡的時鐘老早就壞了,當觸及他那雙眼睛,她才驚訝地發現——古鐘不是壞了,而是沒電。
只是一個眼神,說了幾句話,電光石火問,她心裡那座古鐘的鐘擺搖了,時針開始跳動,滴答滴答,她雙臉倏地脹紅。
那是心動,她竟然清楚地發現,自己心動了。
初戀沒這麼強烈的感覺,交往了七年也不曾有過這麼明顯的感受。淺蘭訝異,她雙眼發直,胸口劇烈起伏。
這是怎麼一回事?
手機剛好在這時響起,她慌忙地從包包翻出手機,喂喂餵了幾聲,聽見趙毓文有些著急的聲音——
「你在哪裡?!怎麼這麼久?家裡的人餓肚子在等……」
「我買好菜了,正要結帳。」這時聽見自己男人的聲音,她突然很想發火。
「你快一點啊!」趙毓文不停催促,女友還沒嫁給他之前,他希望她表現良好。
要快,你為什麼不自己買?
淺蘭瞪手機,頭一次卯起來掛自己男友的電話。
她眼睛還追尋著陌生男子,不遠處,她看見他拿著那把蔥塞進一個老婆婆手裡,老婆婆一直彎腰跟他道謝,他說別客氣、別客氣,聲音是那麼好聽,眼神好溫柔。
她忽然好想拍他的肩、問他的名字,想跟他要電話,邀他一同共進晚餐,如果每天下班奔回家是為了煮飯給這個男人吃,她願意……
這念頭一閃進腦袋裡,淺蘭嚇到,她馬上回神。
急急忙忙推著採買的食材,走向櫃檯結帳,櫃檯小姐在結算時,她鼓起勇氣望向賣場,早已看不到那偉岸的身影了。
她低頭翻錢包,付了錢,拎起一大袋東西,腳步落寞。
她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遺憾,對於有穩定感情的她來說,這種遺憾一點也不美麗,反而很哀傷。
*** *** ***
小雨中,淺蘭抱了一大袋東西坐上計程車,坐定後,她抽了幾張面紙把身上的水珠擦掉,五分鐘的車程裡,她思緒紛飛。
黑夜降臨,窗外微涼,飄進秋天的氣息。沉重的購物袋讓她肩膀有些酸痛,滿是霓虹燈光的台北城,一眼望去,車潮擁擠,她忽然感覺到寂寞。
明明她正前往男友的家裡,去煮一頓愛心晚餐,照顧男友的胃,討好他的家人,怎麼她突然想念起自己的爸媽?怎麼她彷彿比較想提著這一袋食物,趕到三重老家,煮一頓飯跟爸媽一起吃……
車速緩慢,一幕幕街景往後漸退。她不想想太多,她對自己的生活一向很滿意,偶有抱怨,都是小事而已,很容易就忘記。
都怪培妮對她說了那些話。培妮旺盛的精力、不馴的生活態度,總是很容易感染週遭的人。
她羨慕培妮飛揚的神采,今天遇到的那男人,有著同樣的神情,他們都自由地快樂著……
想起那雙眼,她心裡一沉。
今天走遠,放棄認識他的機會,從此就茫茫人海,再也遇不見了。
很可惜,但是她又有什麼資格惋惜?
不知道那個人是否也會覺得可惜?她感覺到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也許只是自己的錯覺。自從男友回國後,就再也沒任何男人對她獻慇勤了。
她在自己工作領域裡小有些成就,領一份還算滿意的薪水,有個人人稱羨的男友,人生規劃完善,還有什麼是她想要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車停下,大廈門口,趙毓文撐傘等待。看見淺蘭,他跑步過來
「怎麼這麼久?」他一面叨念,一面接過她手上的大袋子。
淺蘭看了他一眼,對於他沒接她下班這件事還有些介意,她欲言又止,最後選擇沉默。
雨變大了,淅瀝淅瀝下著,走過中庭,草皮濕滑,淺蘭穿著高跟鞋,因為怕跌倒,她走得辛苦。趙毓文惦記著屋裡餓著肚子的家人,不停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