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理,浴室不在那裡。」
半晌,楊文理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抱著換洗衣物從牆後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瞄著杜裔炎。
小人。他對著杜裔炎以無聲的唇型罵著,杜裔炎跟自己保證過不會跟蹤他的。
「走快點。」楊墨璋不悅的瞅著他慢吞吞的身影。
楊文理腳步聲極重的踩大步往浴室走去,不用說也知道,他生氣了。
杜裔炎瞭解楊文理的憂慮,也的確保證過不會跟蹤他回家,他該學學不要那麼輕易相信大人的話的。
杜裔炎原本只是想看看他們住在哪裡,但在知道了地址後,卻又忍不住跟著上樓,站在厚重的鐵門外頭,他依然能聽見那睽違已久的說話聲,接著他就按下了門鈴。
她一點也沒變,九年後再見到她,這是第一個浮上他心頭的感覺。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她似乎並不怎麼訝異,不過話說回來,能讓她激動的事物本來就很少,九年前如此,九年後依舊。
「不問我怎麼會知道這裡的嗎?」他開口問道。
「既然來了,問這些幹麼?」她是不好奇,以他的背景勢力,查出她在哪裡並不是件難事,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與當年那個狂傲不羈的男孩比起來,現在的杜裔炎成熟穩重多了,整齊的髮型和名牌西裝再再顯示出他已經是個事業有成的男人,而且即將成家。
她並不如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如果她夠誠實的話,她會承認當她聽到他跟范麗雪訂婚的消息時有些受傷,畢竟他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而且還與他有了一個兒子。
「你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還是跟以前一樣淡漠,好奇心比沙粒還小。想當初,就是因為她這種什麼都不在乎的個性吸引了他。
或許,她不是不在乎,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去在乎,以免投入了感情,到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回想起當年,她現在還會讓他進來這裡,他應該覺得感激了。
「令人討厭。」楊墨璋接下他的話尾。
「也令人著迷。」
楊墨璋心房一陣悸動,一抬起眼便與他那深不可測的黑眸交會。在無言凝視了一會兒之後,楊墨璋率先移開目光,她拿起尚未編織好的毛衣,藉以轉移自己的心思。
「你的兒子,很可愛。」他觀察著她的表情。
楊墨璋一連勾錯了幾個針目。
「謝謝。」她注意到了他所用的字眼,「她的」兒子。當年那幕令她徹底心碎的畫面又清晰如昨地出現在眼前,不覺臉色泛白。即使過了那麼久,傷痕依舊在,碰觸到了依然會疼痛不堪。
縱使她的頭垂得低低的,但杜裔炎還是注意到了她蒼白的臉色。強抑下心裡的熾烈渴盼,他要自己不要操之過急,以免她和他的——兒子再次像風般走得無影無蹤。
「當年為什麼要將那張支票留給你母親?」他提出埋在心裡多年的疑問時,也同時觸碰了那雙方一直小心翼翼避開的話題。當年她拾起那張支票的那一幕還深刻的留在他腦海裡,那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之後她便音訊杳然了。
楊墨璋編織的雙手微頓了一下,身子顯得有些僵硬。
「她無法工作,我又不能待在她身邊,能做的只有將支票留給她。」一陣沉默後,楊墨璋輕輕淡淡地說。
「既然如此,當年為什麼……」
「如果你今天來是要討論從前的事的話,那你可以回去了,我已經不記得了。」她的語氣極為冷淡。
無言凝重的沉默一直持續著,直到被火速從浴室衝出來的楊文理給打破。
白嫩兮兮的上身未著寸縷,濕濕的發尾還掛著水珠,臉蛋紅撲撲的,一衝到起居室,見到杜裔炎時倒抽了一口氣。
「你怎麼還在這裡?怎麼還不回去呀?」他毫不客氣地指著杜裔炎趕人。
然後他那粉嫩嫩的雙頓便又落入了楊墨璋的四隻指頭裡,再次被拉成了,而後一放,任其彈回。
「什麼態度?」楊墨璋對兒子皺起眉頭,手叉在腰上,一手指著浴室,「去把衣服穿好,頭髮弄乾。」她疾言厲色的命令道。
捂著臉頰的楊文理不放心的又看了杜裔炎一眼,才忿忿的轉身走向浴室。
「我還有事,先走了。」杜裔炎站起身來。與兒子為敵是不智之舉,讓兒子挨罵他更是不忍,還是先離開得好,反正他已打定主意以後會常來打擾楊墨璋跟兒子了。
一如預料的,楊墨璋沒有挽留,直接送他到門口。
杜裔炎並未立刻離去,站在門口,又是一陣沉默,靜得楊墨璋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
驀地,杜裔炎舉起手探向她,楊墨璋吃了一驚,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碰觸,並仰起頭望向他,隨後又飛快的低下頭。
在那一瞬間,杜裔炎清楚地看到她清秀的臉龐上有著驚駭、害怕與恐慌,他咬緊牙,硬是將伸在半空中的手給縮回來。
他又忘了,在那冷漠堅強的表象下,她有的是一顆多麼敏感易脆的心。
沒有再見,他轉身舉步下樓,幾乎同時,他聽見了鐵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媽媽?」
虛脫地靠在門上的楊墨璋倏地睜開眼,看到已穿好衣服的楊文理站在不遠處,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按下體內澎湃的情緒。
「吃飯吧。」她故作輕快地說,走到楊文理身邊,拉起他的手便往裡頭走。
「媽媽,那個人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吃飯吃到一半,楊文理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那個不守承諾的人突然跑來,自己嚇死了,一直怕他跟媽媽說自己有去找他的事,現在若不問個清楚,令晚肯定會睡不著覺的。
楊墨璋聽了,冷冷地斜睨著他,看得楊文理開始冒出冷汗。可惡!杜裔炎果然出賣了他,他真是太笨了,居然會相信杜裔炎!
楊墨璋舉起筷子,探向兒子的碗,將碗內僅餘的那塊豬排夾到自己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