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墨璋轉身就跑,只是這回她跑不到五十公尺就被他給追上了。
杜裔炎估量了適當距離,長手一伸,她細瘦的腰身便落入他的手上,阻止了她的逃亡。
該死,這女人還真會掙扎!他在心中罵著。
「別動了!」他沒耐心地怒咆,並將她用力往肩後一甩。
他大概是真動了怒火,才沒想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個窄小的巷子。而不計後果的將楊墨璋往後甩的結果,是讓她的額頭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楊墨璋尖叫一聲,一陣劇烈的痛楚在腦門上迸裂,感覺到似乎有水般的液體滑下臉,伸手一摸,竟是鮮紅的血,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聽到那聲巨響的杜裔炎立刻被一股不祥的感覺籠罩,先前掙扎得厲害的女孩如今一動也不動的趴在他肩上,該不會——
飛快地將楊墨璋從肩上放下,當他看到她臉上直流而下的鮮血和緊閉的眼睛後,心一沉,立刻改扛為抱的跑出小巷子。
黑夜降臨,霓虹燈開始閃爍,都市裡的夜晚總是迷人的,大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男男女女歡樂談笑,漆黑的夜空下是粲燦的都市。
楊墨璋是這歡笑中的例外,她背著沉重的書包緩慢地在人行道最邊邊行走著,額頭捆了圈白色繃帶,臉色依舊蒼白冷漠,經過她身邊的人常會忍不住好奇地瞄她一眼。
走過熱鬧的大馬路,她轉進熟悉的巷道,將華麗的世界拋在身後,把自己隱身人愈來愈安靜的世界。
巷道後是一片低矮的老舊房舍,幾盞稀疏的路燈,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和貓叫聲。
十點多了,許多屋子早已燈熄入眠,楊墨璋腳步輕慢地走著,額頭不時傳來的抽痛感讓她的眉頭一直微蹙,她現在只想趕快回到家,然後上床躺著。
她在一間矮房前停下腳步,微弱的昏黃燈光從紗門透出。矮房前的老舊紗門微啟著,楊墨璋瞪著紗門站了一會兒,壓抑下轉身逃離的衝動,伸出手,拉開紗門。
一進到屋裡,碎了一地的玻璃酒瓶立刻映入眼瞳,幾張木頭椅子離開了原位而翻倒在角落,一個略顯福態的中年婦人倒在未被破酒瓶殃及的一角呼呼大睡著。
楊墨璋似乎早已習慣這種情形了,她平靜地將書包放在木桌上,小心避開地上的碎酒瓶走到中年婦人身邊,意料中的聞到嗆鼻的酒味。她蹲下身子,輕搖著中年婦人的身體。
「媽?媽,起來了,我扶你去房間睡,媽。」她輕喊著。
楊王碧暖迷迷糊糊地微睜開眼睛,女兒的身影在她被酒精醺紅的眼裡變得朦朦朧朧的,她伸手抓住楊墨璋的手臂,竟哭了起來。
「阿璋,那個沒良心的又跑來了……他把我的錢全搶去了……還打我……阿璋……」她悲悲慼戚地哭著。
「沒關係,錢我會再拿給你,你先回房裡睡覺好不好?」頭部的抽痛愈來愈劇烈了,楊墨璋咬著牙,纖瘦的身子吃力的撐起母親,將她扶到房間去。
讓母親躺到床上、蓋上棉被後,楊墨璋兩手抱著頭,虛脫地滑坐在地板上靜靜的坐著。
等到難以忍受的抽痛感過去後,她才抬起泛青的臉站起身來,頭昏腦沉的將一團亂的屋子整理乾淨。將碎玻璃用報紙包好放到塑膠袋裡再放到一旁後,她再也沒有力氣了,拿起書包拖著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閉著眼躺上床。
明天再早點起來洗澡好了,她已經累了。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像個蛹般,在微微的抽痛感中蹙著眉頭睡去。
杜裔炎站在市立女中對面的馬路上,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靠在身後的機車上,身上穿著制服還明目張膽的抽著煙,腳邊還有一堆煙屁股,顯示出他已經在這裡站很久了。
他在等那個叫楊墨璋的女生。昨天下午她趁他去買晚餐時,沒留下隻字片語的就離開了醫院,更離譜的是連負責看顧病房的護士都不知道她何時走的,他氣得將買來的便當丟進垃圾筒。他今天早上六點不到就起來了,梳洗過後就騎車來到女中這裡等她。
他沒有把握她今天會不會來上學,昨天醫生說她有輕微腦震盪,可能頭會脹痛幾天,不過她昨天既然能自己走出醫院,情況應該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而且這種市立女中可不比他念的普通高中,這裡的學生將成績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還是有可能會來學校,他是這麼想的。
於是杜裔炎一直等著,對不斷朝他指指點點的女學生視而不見,忙著在眾多女生裡逡巡楊墨璋的身影。
對稍微愛玩的一些女中的學生來說,杜裔炎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他在這一帶的高中職裡小有名氣,大部分是因為他出色的外表和是太保車隊首領有關。
身高一八二的他挺拔結實,陽剛味十足的五官再加上灑脫不羈的個性,才十八歲就已經吸引了許多女孩子的愛慕,不過他已有了一個女朋友,而且誰都知道趙錦文的醋勁極大,還是學校的大姊頭,所以就算愛慕他,也只敢放在心裡而不敢告白,畢竟被圍剿的滋味可是不好玩的。
當然昨天坐在杜裔炎後座來找簡鈞河的趙錦芬除外,因為她是趙錦文的妹妹。
除此之外,杜裔炎的家世背景亦不容小覷,台灣數一數二的營造業「杜氏企業」的總裁杜清德就是他父親。有了這些,杜裔炎日子要過得平靜也難了。
七點二十一到,市立女中的校門準時關閉,只留下校門旁的小門。
杜裔炎扔下手中的煙頭,跨上機車。看來她今天是不會來了,於是戴上安全帽,啟動引擎後,他疾馳而出。
才騎了一小段路,一道纖細的身影慢步行走在人行道上,飛快地與疾馳的機車錯身而過,眼尖的杜裔炎立刻緊急煞車,將機車放在路邊,丟下安全帽後便追了上去。
靠著長腿,他一下子便追上了楊墨璋。他擋在她面前,一隻手撐著牆壁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