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凱!」一道秀氣的聲音倏地插入。
巽凱旋過身。「幹嘛?」口氣因被打擾而有些不悅。
「這個!」家羚興奮地叫著,用手指著她左前方的象牙白鋼琴。「我可以碰嗎?」
巽凱回頭看著沙穆,只要來過這裡的人都知道那架鋼琴是不可碰觸品,除非物主,也就是沙穆允許。
沙穆定睛看著舞台角落的小土包子許久,那是一雙透著喜愛音樂的眼睛。
揚起手,他說道:「請吧!」
巽凱因為他的允許微微露出錯愕的表情。
「怎麼?」沙穆明白他的錯愕所為何來,故意調侃地問了聲。「你不滿意啊!」
「謝謝!」舞台邊是不明白這廂情況如何的管家羚。
輕輕打開琴蓋,她感動地想哭。鋼琴,是她未逃家前二十四年來的慰藉,雖然和一般小孩子一樣是父母親強迫學來的,但她是真的喜歡鋼琴,喜歡它可柔可剛的鍵音,喜歡它賦予變化的多重生命力,不像她平平淡淡的,直到最近。
撫摸白色的琴鍵與其間的黑色鍵,光滑的觸感讓她興奮得渾身微顫,這是一架好琴且擁有它的主人必定時常彈奏,否則琴鍵不會如此平滑,隱隱還透著光。按下一鍵,清脆的鍵音代表物主的保養有道,這架鋼琴遇到了好主人。
「會彈嗎?」身後一個低柔的聲音近得感覺是在耳邊。
一轉身,酒吧的主人,這架鋼琴的物主正在身後。
「呃……」
「會彈嗎?」沙穆再度問道。
「沙穆,不要嚇壞她。」遠在吧檯處的巽凱拉開嗓門喊道。
「我會!」怕自己因為太害怕而說不了一句話,所以在自己還沒萌生怯退之意前,趕緊把話說出來。
沙穆和善地微微揚起唇角,做出請的手勢。「貝多芬第十四號鋼琴奏鳴曲——」
「第一樂章。」遇到和自己有相同喜好的人,管家羚漸漸放開膽怯的心。「我最喜歡這一樂章。」體悟自己太過失態。本來忘掉的怯懦又浮上檯面。「我……不好意思。」
「不會。」沙穆一改平時對女人呼來喚去的態度,突然溫柔了起來。「就第一樂章。」他也喜歡這一章。
管家羚嗎……她讓他想起她。
「我可以嗎?」
「當然。」
「謝謝。」管家羚興奮地入座,深吸口氣鎮定心神後,閉上眼任十指在鍵上遊走,似乎對此事已駕輕就熟。
悅耳的琴音仿若流動的生命,由素白的十指盡洩而出。
沙穆回位子上靜靜聆聽。
坐在一旁的巽凱則是無意識地呆住,象牙白的鋼琴像會發亮似的,燒灼了他的雙眼,心下有塊地方莫名的被光亮的象牙白給敲下了一方天地,坐在那兒演奏的她像被鋼琴吸了進去一樣。
「巽凱,我留下她。」沙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
巽凱收回眼看看他,又眺望了一眼還在彈琴的管家羚,他是聽不出什麼東西,但方纔那份不知名的悸動無形中讓他有了些許改變,不確定那種感覺從何而來,但確實存在,只是光憑這樣就能讓沙穆改變立場?鋼琴這玩意有這麼大的魁力?
「就這麼決定了。」沙穆拍了下他的肩,「我得謝謝你把她帶來我這裡。」讓他想起了她,雖見不到人但可以藉著琴聲作為安慰,小姑娘的技巧和她有些類似。
怦怦!巽凱壓住胸口乍起的強烈振動。他幹嘛突然捨不得她?
「沙穆!」忽而,他叫住正朝家羚走去的沙穆。
「嗯?」
「你真的要留下她?你不怕她幫倒忙?」
「你剛才不是說她能幫上忙的嗎?」這小子的臉上寫著不容忽視的佔有慾,只是他自己好像並不知道的樣子。
這遊戲——有得玩了。
「是啊!」說過的話他怎麼可能忘記,但是沙穆會這麼爽快的答應實在讓人訝異。「可是你剛才不是還拒絕的嗎?」
「巽凱!」沙穆雙手抱胸,以頗具審視的目光緊鎖住他。
「你該不會捨不得她吧?她還是住你那裡不是嗎?」他似笑非笑的聲音成功地惹惱了巽凱的火爆脾氣。
「誰說我不得的?」
砰的一聲大門硬生生被打開,又硬生生被用力合上,發出的巨響有如呼痛的聲音。
悠揚的琴音倏然停止。
「怎麼了?」自方才便一直沉醉在琴鍵中的管家羚睜著疑惑的雙眼,不明所以地看著現場唯一的人。「他怎麼出去了?」
「他把你交給我了。」
「交給你?」管家羚的表情像捏在手上的紙,皺成一團。
「什麼意思?」
「我的酒吧四點開始營業,希望你能勝任。」
「你的意思是——」
「你有工作了。」沙穆回復平時吊兒郎當的笑容。
「真的?」管家羚不可置信地瞪視眼前這位看似輕浮實則內心深沉的陌生男子。「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耶!」
「不會可以學,我會教你。」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剛才巽凱他一直沒有介紹你,我叫管家羚,叫我家羚就可以了。」
「沙穆,你就叫我沙穆。」輕輕拍了下她的臂膀,他笑道:「在這裡不必太拘束。」
「好。」管家羚像個小學生乖乖地點了頭。
「跟我來吧!」說著,沙穆轉身領著她向她介紹。「左邊那扇門是通往倉庫的,右前方是往員工休息室,靠吧檯的那扇門是我的辦公室,至於——」他停下來,回頭不明所以看著突然拉住他衣袖的管家羚。對上的,是一雙擔心的眼神。
「你沒事吧?」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他心一驚,驚訝她的敏銳,也驚訝她的和善,他和她才認識不到一個鐘頭。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打從她開始摸到鋼琴之後他就是這樣。
「小女孩。」沙穆笑著點了下她額頭。「不要隨便在男人面前露出同情的表情,會吃虧的。」
「可是你是巽凱的朋友。」是他的朋友就不會是壞人。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相信。「他的朋友不會對我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