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惶失措的她哪裡知道她剛才的感覺完全正確,華麗的樓窗後果真有雙冷漠的眼睛注視著她。她的一舉一動早在她跳上悅園牆頭時就落入那雙銳目之中,她又如何跑得掉呢?
秋風帶著夏末的酷暑從江上暖暖吹來,太陽散發著亮晶晶的光,照在主樓多格的雕花窗戶上。遠遠看,光彷彿是從裡向外發出的。
然而屋內卻截然相反,晦暗而陰寒。
厚重的黑色布簾將美麗的風景擋在窗外,卻拒絕不了明媚的陽光透過織物細密的纖維,進入這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空間。
窗簾後,一雙陰鬱的黑眸透過細小的縫隙注視著外面的庭園,也注視著那個輕盈奔跑嬉戲的「闖入者」。
當護院報告園外有人爬樹試圖闖入時,他就一直佇立在這,以他特有的方式觀察著她。
「帶她上來!」此刻他命令道,冷冷的聲音沒有起伏。
「是。」
儘管主子今天對這個闖入者的態度與以往大有不同,不僅沒有立即將來者綁進木箱送走,反而一直站在那裡觀看,現在又要將她帶來,這實在出人意料。但護院還是毫無異議地執行命令。
「……少爺,留下她試試,但請不要傷害她……」說話的是個清瘦的老人,他站在較為明亮的屋中央。
「好吧,留她一個月,看她是否夠膽!」陰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她有勇氣。」老人肯定地說。「少爺需要這樣的女人。」
「哼,你何不說古家需要繼承人?!」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冷漠的口氣裡充滿了不屑。看來他們已經討論過這個話題多次,而他很不以為然。
很快,那個「有勇氣」的女孩被帶來了,但從走進這間屋子起就哆嗦個沒完。
看著大喊一聲「鬼」後便被嚇暈了的女孩,老人沒再開口。
「哈,勇氣?!」古立恆冷笑一聲,俯身抓起那軟綿綿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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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漪蓮漸漸清醒,發現自己已不在那個掛滿黑色窗簾的房間,而是躺在一間舒適並透著明亮陽光的臥室內的木床上,先前見過的老人正用一塊潔白的毛巾替她擦拭額頭。
於是她想起了那個醜陋的鬼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見她醒來並面帶懼色,老人溫和地說:「不要害怕,我是這裡的總管勞伯。」
「鬼……那個鬼……」漪蓮虛弱地呻吟。
「不,這裡沒有鬼!」老人不悅地說。「我家主人不是鬼,他是人,一個很好的人,只是他被大火燒傷……」
「他是人?可他說要吸我的血吃我的肉……」聽了總管的話,漪蓮半信半疑。
老人面上露出笑容。「妳信他?」老人的笑容真誠而慈祥,神態也很自然。
唉,自己真成了膽小鬼啦。漪蓮不好意思地想,但是想起那張臉,她依舊又驚又怕地說:「對、對不起,我真的被嚇壞了。」
知道她並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話,總管不語,收拾好東西出去了。
等總管走後,屋內陷入寂靜中,漪蓮再次陷入那種令人出冷汗的恐懼感中。
她坐在床上抱緊自己,不敢閉上眼睛,怕那張斜眼吊眉的面孔又來糾纏,然而無論怎樣做,她都無法克制由心底發出的陣陣顫慄。
「他是人,不是鬼?」她低聲念著,反覆地說服自己。
是的,總管不會騙人,那個醜八怪應該是人,不是鬼,因為鬼是不可能出現在陽光下的,可是她分明看見窗簾拉開的瞬間,陽光照在他臉上……
嗚,就算他是人,他也一定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想起他說話的語氣,漪蓮發愁著這一個月要怎麼熬。
她靜靜地打量著房間,她從未見過這麼華麗貴氣的房間,這樣典雅的房間和美麗的庭園實在很難令人相信這會是眾人口中的「冥府」。而她也很驚訝那麼醜的人竟有如此高雅的審美觀。
他真的很醜!想到那張臉,她又是一陣驚悸。
他很瘦很高,面上一道醜陋的疤痕如同蚯蚓般從他左額角穿過鼻樑,橫到右耳下,破壞了原本完美的臉型﹔因灼傷而外翻的右眼瞼露出鮮紅的皮肉,嘴唇同樣因燒灼而萎縮變形,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樣一付齜牙咧嘴、瞪眼翻鼻的相貌,不怒不笑時已經令人恐懼驚駭,一旦發怒或大笑時其兇惡貌不難想像。
難道他就是因為被大火毀了容貌而心性大變,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嗎?
她聽說過有關古立恆的傳說,知道他三元及第,才學很高,可是今天見到的他是如此醜陋和冷酷,要在這裡陪他一個月簡直是難以想像!
可是,如今她能怎麼辦呢?
儘管知道他是人不是鬼,可她還是覺得很害怕、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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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總管送來飯菜。
「為什麼是您給我送飯,府上沒有丫鬟嗎?」漪蓮奇怪地問。
「沒有,府上沒有女人。」
「那您告訴我規矩,讓我自己打理吧。」
「姑娘府上沒丫鬟嗎?」老人將飯菜一一擺出。
「沒有,我家是小戶人家,只有廚娘。所以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老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她。
「好吧,明天一早我來帶妳去認認地方。」他終於同意。
看到老人和藹的面容,漪蓮心裡踏實了許多,她邊吃飯邊問:「勞伯,如果我不答應留下,他真的會殺了我嗎?」
「……」
不回答等於默認,漪蓮心裡一沉。
「他為什麼要我陪他一個月?他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做嗎?」
「……」
「你說他受了火傷,可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看到他的傷口還很明顯,你都沒有替他找大夫看看嗎?」
「……」
「你為什麼都不回答我呢?」
「……」
漪蓮無奈地看著剛才還與她相談甚歡的總管,知道只要問到有關他主人的事,他一定三緘其口,於是她也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