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渝很感激這位忠心耿耿的婦人,可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報答人家。這幾天,她又四處奔走,依然一無所獲。
「我知道了。」夏念渝蹲下身子,對母親溫柔的低語。「媽,我去去就來,工廠裡有些事。」
夏夫人忽然緊緊抓住女兒的手。夏念渝心痛的發現,母親本來豐腴白嫩的手已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念渝,是不是追債的人又來了?」這幾天女兒不在,陸續有人上門來催債、討錢,當然也驚動了身體不好的她。
「媽,不是的。王先生是我們的工會主席,他是來找我談工作上的事。」夏念渝小心翼翼的安慰母親。其實,哪還有什麼工作上的事好談呢?無非就是談論拖欠了三個月的工資啊!
可以變賣的都變賣了,家裡的首飾,包括父親送她的皮草和一切值錢的東西。但那根本不夠解救他們的燃眉之急,還有許多外債需要償還……
她不想再去考慮自己的窘迫境地,每天都這樣想,也於事無補啊!
「王先生。」一踏進會客室,夏念渝嘴角的笑容就有些緊繃。
王志強的身後站了十幾名工人,個個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小姐,我也不客套了,大家開門見山的說話,今天我們是來領工資的。都三個月了,如果再拿不到,工人們都要餓死了。」王志強的語氣強硬,一點也不客氣的說。
「王先生……」夏念渝臉色蒼白的望著他們。「不能再寬限幾天嗎?我一定會發工資給你們,你也知道現在我的情況有多困難。」
「困難的話怎麼還住這麼好的房子?」一個工人叫囂起來。「我們別說住的地方,根本就已經沒米下鍋了!」
「難道就只有你們家的人才是人,我們就不是人?工廠是你們的,說沒錢,誰相信?」又一個工人跟著喊了起來。
「我……我知道你們的生活很困難,所以我每天都在想辦法……」她雖然心底害怕,還是向他們走近幾步。「上一次我不是才給了王先生一筆錢嗎?」
「那都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而且才那麼一點錢,分到工人手裡還有多少?」
那筆錢是她變賣家產後首先支付的一筆,父親在生前為了投資一處金礦,將家裡的房產抵押給銀行,因此她根本沒有變賣出多少資金。
「如果沒錢,妳也可以把工廠賣掉啊!」又一個工人叫了起來。
「什麼?」夏念渝完全愣住了,她從來沒動過要賣工廠的念頭,那可是父親一生的心血啊!
「我聽說『越富錢莊』的大老爺想要收購工廠,他出價也挺高,妳為什麼不答應?」
「反正你們就是打算啃我們的骨、喝乾我們的血,你們也要繼續當大資本家是吧!」
工人們群情激憤,一個個朝夏念渝逼近。
她嚇得面無血色,一時之間竟當場愣住。
第二章
「今天如果再不給錢,又提不出解決方案,我們就砸了這裡!」王志強轉眼開始帶頭鬧事。
「不,你們不可以這樣!」夏念渝下意識擋在他們面前。「我……會把這棟房子賣掉,無論如何都會將工錢付給你們!我說到做到,請你們相信我……」
「這別墅能值多少錢?賣掉了也不夠償還積欠我們的工資啊!」一個工人狂暴地推倒了屋裡的一把椅子。
「你們這是幹什麼?」她突然勇氣倍增,衝到那名鬧事工人的面前喊道。「你們再鬧,我就打電話給巡捕房!」
「什麼?妳這女人欠了我們那麼多錢,居然還要叫巡捕房來抓人?妳以為這樣我們就會怕了嗎?」那名工人用凶神惡煞般的眼神瞪著她。「今天老子就是要砸了這裡!」
突然間,所有的工人都動了起來,砸了東西、又推翻桌椅。「不、不可以!你們這是私闖民宅,都給我出去、出去……」就在夏念渝欲撲上去阻止的時候,她被人狠狠地推倒在地。
「走開!」他們手裡握著各式各樣的棍棒,不一會兒工夫,客廳就被他們砸得慘不忍睹……
「姐姐,姐姐!你們幹什麼打我姐姐?」站在二樓的夏念亭看到姐姐被人推倒在地,飛快的跑了下來。
「念亭,你不要下來……」夏念渝顧不得腳上手上的疼痛,趕忙爬起來衝向弟弟。她害怕極了,害怕那群人會對念亭下手——
「統統都給我住手。」就在這混亂時刻,客廳入口處忽然響起一聲低沉有力的喝斥,那聲音飽含威嚴和暴怒,將在場的人全震懾住。
夏念渝已經衝到弟弟身邊,將他緊緊地抱在胸前,然後才抬起頭,茫然的看向來人。
「你是誰?」王志強手裡拿著木棍,眼神兇惡地瞪著這不速之客。
「龍少翼。」男人眼不眨氣不喘,逕自朝夏家姐弟走去。
龍少翼這個名字在上海可是威懾四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靠著精準的生意手腕,短短十年內就成為金融界的富商巨亨,還有傳言說他和青幫老大是拜把兄弟,且與各國領事也都有非常好的交情。
在這塊土地上,只要提起「龍少」,沒有人敢不給他面子。王志強一聽到他的名號,雙腿立即軟了三分。
「妳沒事吧?」龍少翼來到這對姐弟身邊,目光掠過夏念渝蒼白的小臉。
她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龍先生,你怎麼會……」
龍少翼舉起手制止她的話,轉身面對那群暴徒。「你們私闖民宅、毀壞財物、恐嚇東家,真是膽大包天!」冷冷的目光梭巡過每個人。「不知道這麼做是犯罪的嗎?以為巡捕房不會找你們麻煩?還是欺負他們孤兒寡母根本拿你們沒辦法?」
「龍先生,這其實不關你的事,我們……我們……」王志強挺直腰桿說:「我們只是來替自己討回公道!」
「是來替你們自己,還是替聶老六?」龍少翼眼裡射出暴戾的光芒,那是任何人看了都會感到膽寒的銳利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