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老四回來告訴我,你跳下了橋墩,屍骨無存。我不敢相信,一直到見了這個——」沈梓秧從懷裡拿出當時光頭在橋墩上撿到的繡鞋。壓著金線的紅花綠葉染著體汗都脫了顏色,但他卻一直收在懷裡不曾離身。
「還我——」姚心妍一把搶回自己失而復得的小鞋,見他攤著手竟讓她輕而易舉地拿走,就如同當時他輕而易舉地讓光頭遣她回桃花莊一樣!
揪著眉心滿臉的怨楚,她掙開了他攔腰的手說道:「把我的都還我!你說過的,咱們已是兩不相欠,你為什麼還找來?」
「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心兒……」
「你娘要你和姚家的人不再有任何瓜葛,不是嗎?你要做孝順的兒子,就得學會割捨!」
「心兒,是我負你——」
「你沒有負我,是我心甘情願的!姚家害你們家破人亡,而你又三番兩次地救我,這條命已是你的了,你早可以親手把我殺了,不是嗎?而我卻還活著。我是想跳河一死了之,只可惜在橋墩上讓人救了……你還想報仇嗎?那麼你現在就把我給殺了吧!你的冤是我,你的債也是我啊……」幾年來內心的怨恨,在此時都重新剖開,徹底洗個乾乾淨淨。
「心兒,我何其忍心?活著的雖然是我,但我寧願早你先死!六年來的活罪,我欺得過老天和所有的人,卻沒辦法欺騙你!見你還活著,可知道我有多歡喜啊?!」沈梓秧鉗住了她的手臂,不願放開她半步。
「晚了……梓秧哥哥……」姚心妍頓時熱淚盈眶!一聲梓秧哥哥,道盡了多少離之苦竹!
下一秒,他毅然決然地,將姚心妍攬了進他的懷,隨之印上他熱切而日思夜盼的唇,所有在擎天刀莊裡曾有的纏綿與癡情,頃刻間全都回來了。
她頓然了悟,她活著的只是這個軀殼,若沒有他來點燃她的心火,她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似乎早已命定,她這一輩子只為他花開綻放,即使一次一夜也值得,如此,她便能了了前世的債。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緊緊相擁,誰都不想放開誰。似是心中有所瞭然,只要一放手,便不知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姚心妍全然地不捨,他明明是愛她的,為什麼要放開她?
思及此處,她倏地氣苦,醒轉回神想要阻止他,兩手不停捶打沈梓秧厚實的胸膛,沒料他竟不為所動,索性將他探進的舌尖狠狠地咬了下去……霎時間他倏地縮回,怔怔地瞧著她沾了血的紅唇竟異常美麗!
「放開我……放開我……」姚心妍喊道。
「我再也不放了!」沈梓秧態度堅決。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不該再來撩撥她的,但只要想到幾天後就是他和寶晴成親的日子,他的心就像是被鉛塊壓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你的手?」姚心妍一眼看見他垂在左邊的手,停住了掙扎。看著那怵目驚心的傷疤,糾結地蔓延在他的手掌心,她不捨地輕撫,只想將他的手掬起貼在頰心,可終究沒有。
沈梓秧見她深情流露的雙眼,好似不停地挑釁著他多年來的孤獨!
「心兒,咱們遠走高飛吧!人間也好,地獄也罷——」沈梓秧心一橫,抱緊了她。
「那麼你爹的仇……」這個仇像個刀口,硬生生地斬斷他們的情緣,只要提起,就連轉國的餘地都沒有了。
沈梓秧放開了手說道:「為了你,我讓你爹多活了六年。姚勢天的頭只是先讓他借在項上,早晚我都要取的……」想到姚勢天的殺父之仇,他眼中不禁閃過一股殺戮之氣。
「你還是要報仇?如果你殺我爹,我也不會放過你。」
「果真如此,那我就等著你來……」他深邃的雙眼,無懼無畏。
「為什麼?你還是相信我爹是殺人兇手?你到底有什麼憑據?」
「就憑他當年不過是個管事,卻能拿下整個桃花莊的產業!就憑他毀約背信地將你另擇匹配!更憑他這十幾年來不曾和擎天刀莊有任何的聯繫!若不心虛又何須如此?足見你爹是個城府深沉、忘恩負義、罪不容誅的禍首——」沈梓秧說得切齒。
姚心妍退了一步。「不是的……他絕不是的,你錯了,你們一定錯了——」姚心妍想替爹爹辯解,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可是此刻連她的心都不禁動搖了……爹爹真是殺人奪莊的罪魁禍首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不敢想,更不敢怪父親做的錯事。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姓姚!千不是,萬不是,都是她的不是,將所有的罪行和悔恨都讓自己來承擔吧!
沈梓秧不再答,他只想用這一刻的時間,看盡他六年來的相思。
「寶晴呢?你們成親了,是不是?」姚心妍試探地詢問。
沈梓秧皺起一雙劍眉,雖不想說,眼睛卻透露了一切!他沉默了半晌後說道:「婚期就在臘月十五。」
這一句話就好像抹了毒藥的劍,直直地劈向她的胸口,不只是開腸剖肚,連魂魄都飛散得四分五裂!
姚心妍萬般淒苦。「你來找我,是要確定我還活著,你好安心的成親,沈梓秧你……」
他想再說什麼,但外頭一片嘈雜,打斷了他們——
「念心,你還沒有煎藥啊?」徐大夫進了門劈頭就說道。
徐大夫、高夫人和高傳信,還有幾個家丁,一時間全跨進了這小藥鋪子。
「我……」姚心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傳信的眼睛猛瞧著她不放。
姚心妍知道自己的失態,趕忙強做鎮定,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轉身走入放草藥的櫃裡,慌亂地抓了幾副藥。
「念心,你怎麼了?」心妍的眼神還是沒有逃過高傳信。
「我沒事,高大哥。」
「我來幫你。」傳信不想追究,隨即捲起衣袖,就想走入藥櫃裡幫忙,舉止熟悉得好像自家人一樣。
「不必了,高大哥,我自己來……」姚心妍拒絕了,高傳信只得悻悻然走出藥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