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晴知道他就是這樣的悶葫蘆,若再不下重藥,明天的婚事一定有變!索性把心一橫說道:「好好好,沈梓秧,你去見她啊……你去把她帶回來啊……只要她回來,我馬上玉成你們的好事,我……我和姑姑一起到白衣庵讀經念佛,修道出家,省得要對所有的人解釋。我這輩子肯定不嫁人了,你去啊……」寶晴掩面痛哭,她不願再受這種折磨了,便滿腹委屈地轉身跑了出去。
然而沈梓秧心中卻瞭然,姚心妍是不會回來了。
「寶晴小姐!寶晴小姐!」光頭見到寶晴滿臉的淚水,怕她想不開,急忙地追她而去。
沈家母子在房內沉默了許久,陳繡先打破了岑寂說道:「梓秧,明天的婚事已經萬事具備了,你如有二心,你叫寶晴今後要如何做人?」
「您處處為寶晴著想,可是誰為心兒設想過?」沈梓秧捧起了酒甕仰頭又飲,想不到連說到她的名字都令他心痛。
「我知道,全都是娘的錯,都怪我應該早告訴你事實,怪我錯怪了姚勢天,我——」
「娘!不要說了,你沒有錯,如果命中注定如此,我也沒辦法和老天爺鬥,我累了——」
他其實並不在意權位,也不在意名聲,他只想和心愛的女人找個平靜的地方,好好的生活。
「你們不能在一起都是為了我,可娘再求你一次,無論如何你明天都要和寶晴成親!她是個好女人,她會和你一起好好的經營刀廠,延續陳家和沈家的後代……而我在白衣庵就可以無牽無掛了。」陳繡雖然長住庵裡,但心中總還有些私心,她為兒子百轉千回地設想,最好的結果就是娶陳寶晴為妻。
沈梓秧喝完了甕裡最後的一滴酒。他清楚地聽見母親的話,可是身體已經不聽指揮,頹然倒在桌上。
* * *
成親的日子終於到了。
陳寶晴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妝抬前任人梳妝打扮,又是水粉、又是胭脂,映在銅鏡裡明艷嬌羞的模樣,幾乎連寶晴自己都不認得了。劉婆婆慎重地替寶晴戴上了鳳冠,兩人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鏡裡的新娘子不放。
「怎麼樣啊?想不到小姐打扮起來像換了個人似的,包管沈當家看了,兩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寶晴啊,你們好不容易要成親了,別怪婆婆多嘴,早養兒子早得力,早插黃秧早生根,你可得加把勁,知道嗎—」劉婆婆左顧右盼是越瞧越滿意,嘴裡還不停地嘮叨。寶晴沒有娘,劉婆婆從小對寶晴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
寶晴一夜未眠,她盼了一輩子的婚禮就在今天,她應該要高興才對!可不知怎麼了,不但沒有興奮之情,也沒有新娘的喜氣,劉婆婆說什麼,她全當成了耳邊風。這時的寶晴整個人都已經失神了。
嫁給表哥不就是她處心積慮的夢想嗎?爹爹臨死前就曾經握著她的手歎息著說
「唉!寶晴,不能替你許個好婆家,見你披嫁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梓秧是個可以托付的男人,如果你能嫁給他,延續刀莊,爹爹就死而無憾了」寶晴和陳老當家心裡都有數,只是不願說出來,沈梓秧和陳寶晴之間還梗著姚心妍,如果沒有她,她和梓秧早就可以順順利利的成親了。
「吉時到了!吉時到了!」
門外響起的叫嚷聲,才讓寶晴收了魂,劉婆婆最後再審視了一番,替她的鳳冠蓋上了大紅錦緞,隨後牽扶著寶晴跨過門檻,一步步地向賀客滿座、張燈結綵的前廳而去。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所有的人讓出了一條路。
沈梓秧一早就讓弟兄們給搖醒,又是濃茶,又是醒酒藥地猛灌。光頭和馬老三則是硬架著他梳洗著裝。生平第一次,他像個稻草人似的任人擺。
此時的他穿著一身紅色蟒袍,縱使前夜宿醉且仍帶著倦意,依舊還是魁梧一身,俊朗不凡地站在前廳等待。
申時的吉刻一到,花炮連連作響,新郎和新娘並肩就了定位。
「一拜天地——」
突然,滿堂賀客間倏地衝進了一個滿身血污的少年,眾人驚慌閃身,只見這少年頹然倒在大廳堂前。
沈梓秧認出他就是日前在陽谷縣搭救的少年高傳義。不顧一身的華服,他急忙上前扶起高傳義驚道:「傳義,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當家……沈當家……求求你,救救我大哥……還有……還有徐姑娘的」高傳義氣喘吁吁地說道。
「徐姑娘——」沈梓秧想了一會兒,才霍然想起高傳義口中的徐姑娘就是姚心妍。
「小伙子!今天是擎天刀莊大喜的日子,你有什麼要咱們當家幫忙的,也得等到拜堂完再說呀!」
「是啊!是啊!這小子真不識好歹。天大的事,也得看場合。」
「沈當家是一條漢子,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
「話雖如此,但可別誤了吉時。」
此時旁觀的人不禁眾說紛紜,四下揣測。
「沈當家,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如叫人先將他扶回房裡,等拜完堂再議不遲。」揚師傅挺身說道,想化解這尷尬的場面。
「不行——來不及了,沈當家,你一定要趕緊去救他們,否則就來不及了——」高傳義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兩手還緊抓著沈梓秧的紅袍不放,他見沈梓秧眼中的遲疑,便慌忙從懷裡掏出一隻孩童的小鞋,竟然和他在二十二年前於桃花莊撿到的小繡鞋一模一樣!沈梓秧不解,瞬間站起了身,捧著繡鞋盯著不放。
「傳義,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梓秧問道。
「沈當家,您離開楊柳村後沒多久,我大哥就被麻大刀那群人綁了,他們向我娘要贖金,說是我欠他們賭場的賭債,可沒有想到我娘湊了銀子給綁匪後,他們還是不放人,而我娘又不敢報官,怕他們會向大哥下毒手……可是,想不到他們連個孩子也不放過!小桃花被另一個丑胖子給抱走,說要更多的贖金……咱們湊不出來了,徐姑娘急得要昏倒,她要我拿這繡鞋給你——說——說——救救小桃花——」高傳義十天前的刀傷還沒好,就馬不停蹄地趕來陳家口,這會兒他臉色蒼白,又連珠炮地講了成串的話,一口氣幾乎要斷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