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郁整個人僵住了,難道說……她已由夢境回歸現實?
「你有沒有看見卡西莫?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方郁慌亂地迭聲詢問,深沉的恐懼幾乎壓垮她的心。「他說會一直守著我,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怎麼可以讓我找不到他?」
「你說什麼啊!」方母驚恐地抬起頭,望進女兒茫然的雙眼。「誰說會一直守著你?」
「卡西莫·德·麥迪奇。」方郁毫不遲疑地回答。
「天啊!我得立刻送你回醫院。」方母被女兒莫名其妙的言辭嚇著了,慌慌張張地起身往外走。
「不,不要!」方郁扯住母親的衣擺,整個人懸在床沿。「我不去醫院,只要告訴我卡西莫人在哪裡?」
方母連忙將女兒安置好,以免方郁跌下床摔傷了自己。她歎口氣,苦口婆心地提醒女兒,「卡西莫只是你筆下虛構的人物,根本不存在啊!」
方郁如遭雷殛,雙眼蓄滿了晶瑩的淚水,終於因為不勝負荷,緩緩溢出眼眶,濡濕了蒼白的玉顏。
她沒有費心擦拭,任由淚水迷濛了視線。
「一定是昏迷太久把你的腦子搞混了。別想太多,好嗎?」方母心疼地擦去女兒的眼淚。「如果寫作會帶給你這麼大的困擾,以後就別再動筆了。」
她聽不見母親的安慰,只聽見自己的心碎。
與卡西莫相處的每一個片段是如此清晰,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摯情不可能是虛幻的、不可能是她自行搭建的場景。
她還記得他輕鬆時魅力十足的微笑、憂鬱時教人心疼的表情,他熾熱雙唇的觸感、堅實臂膀所提供的防護,全是她心中最美的收藏。
如果真有上帝,那麼它是殘酷的,讓她品嚐過幸福的滋味後又使一切轉眼成空……她怎麼能接受這般懸殊的結果?怎麼能?
她一點都不堅強,也沒有瀟灑的性格。
她學不會遺忘,也無法將心動化為塵封的往事。
她的淚,洶湧如潮。
「別哭了,我的心肝寶貝,別哭了。」看見女兒哭得肝腸寸斷,方母也跟著鼻酸。她將女兒緊緊擁在懷中,試著給予安慰。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方郁崩潰地哭喊著。
這個世界不會為了她的悲傷而停止運轉,夢境與現實終究不能混為一談,她明白即使流盡她的淚!依舊無法改變現狀。
然而,深愛過的記憶卻不斷地摧折她的心,將她冰封於黑暗的深淵。
「我不是有意的。」站在手術房外,伊斯克裡諾懺悔地猛捶牆壁,他陷入自厭的情緒中,知道自己將帶著暗箭傷人的恥辱過一生。
「別說了,克裡諾,不要辜負她的心意!」卡西莫握住老友的拳頭,語氣異常地堅決。「如果你因為這件事不斷自責、如果我因為這件事怪罪於你,那麼她為使我們拋卻仇恨所受的傷,豈不是一點都不值得?」
到了這時候他才驀然發現,自己一直憎恨的卡西莫,從來不曾忘記他們之間深厚的情誼,伊斯克裡諾忍不住垂淚。
是他太不理智,才會把感情上的挫敗歸咎於真誠待他的老友。
他們之間的仇恨起始於一個高傲任性的少女,終止於一個有著相似面貌但溫柔可人的女子——
也許上天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方郁是為他們破除迷咒的那把鑰匙,將他們從無止境的鬥爭中解救出來。
他開始懂得珍惜生命中美好的事物,也明白仇恨只會讓心靈變得脆弱。
「我會祝福你們的。」三年來,伊斯克裡諾首次在卡西莫面前露出笑容。
「我知道你愛上了她,而她,也一樣愛你。」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但我卻傻到今天才發覺,她在我生命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卡西莫看向手術室緊閉的門扉!深邃的眼眸中包含無盡的愛。「郁說過她是天底下最懂我的人,在她面前我可以卸下所有的偽裝,我再也不害怕暴露自己的弱點,因為我知道她會包容我、體諒我、提供我需要的安慰。」
聽著卡西莫娓娓訴說對方郁的感情,伊斯克裡諾突然覺得好羨慕,他希望自己也能遇見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如果她愛的不是你,也許我會為了她再次向你提出決鬥的要求。」伊斯克裡諾打趣地說道。「她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到現在還堅持要你的命!」
「她的確很特別,才能讓一向不多話的你變成長舌婦。」卡西莫輕鬆地附和,彷彿回到過去那段相知相惜的歲月。「我真的沒想到,你會把以前的事全對她說。」
「我?怎麼可能是我?」伊斯克裡諾驚訝不已。「不是你透露給她知道的嗎?」
「我哪有!」卡西莫立即澄清。
「那她怎麼會知道?夏朵自殺的內幕只有少數幾個人清楚,你父親已經過世了,我母親三天前才第一次見到她,如果我沒說、你也沒說,那麼會是誰?」伊斯克裡諾懷疑地問道。
「知道這件事的還有米索提和瑪席拉!但是他們絕不可能對外人提起麥迪奇家的內幕。」卡西莫這才發現方郁知道的事情的確太多了,而且多到有點離譜。
她能夠準確地推斷他們的心理,甚至發現許多隱諱不明的真相,這種情形就好像她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她明明是摩納哥的塞公主,卻要自稱是來自台灣的方郁?」伊斯克裡諾也察覺到不對勁之處,方郁對他們瞭若指掌,但她本身卻是個難解的謎。
「她也這樣告訴你?」卡西莫皺起雙眉。
與方郁相處兩個多月來,他一直沒能弄清楚她真實的身份,這對他來說簡直是破天荒第一次。
「她到底是什麼來歷?」伊斯克裡諾自言自語地說道。
「不管她是什麼來歷!反正我就是愛上了她。」
他愛她所散發出來的一切特質——她的純真、她的善良、她的熱忱、她的勇敢,以及對他毫無保留的愛,全令他心動、令他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