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除非……「土登師父,是你嗎?」她不敢置信地脫口而出。
「不錯,是我。」
祁海之見她不再掙扎,鬆開她的手後,轉身將桌上的油燈點燃。
「姑娘夤夜到此,自然不是做客,貧僧真不知該誇妳意志堅定,還是說妳不知輕重?」
「當然是意志堅定囉!」既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甄小小不再害怕,漆黑靈活的大眼睛東溜西轉,卻在看見這個只聞其聲、未見其面的土登師父轉過身來後,整個人驀地愣住--
天啊!
甄小小臉上流露出癡迷的神情,即使從小在玉虛宮長大,見慣了仙風道骨的眾多師長,她還是未能見過如此氣質淡然的男子,淡得彷彿塵世間的一切皆可拋去,卻又如此俊雅,俊得理應天上才有……
「你……」她呆然地張大嘴,卻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見她目光直愣愣地落在自己身上,祁海之並不迴避,只是看她一眼,若有所指地說:「有貧僧在此,就算姑娘意志再堅定,只怕也要失望了。」
甄小小還回不過神來,晶亮的眼眸變得迷濛。
發現她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祁海之不禁濃眉微蹙、語氣加重。「甄姑娘,妳身體既然好了,就該早點回中原,別讓家人為妳擔心才是。」
甄小小終於回神了。「我說過,我來藏地,是為了歷練……」話說一半,忽然看見祁海之臉上的不贊同。不知怎地,自己突然很想給他留個好印象,於是輕咳一聲,改口道:「其實……其實我對《如意多輪經》也不是很在意,想要它,只不過為了好玩。」
祁海之澄澈無波的眼眸裡,似乎揚起一道流光,看她一臉恍神的瞅著自己,當下抿起嘴角,聲音溫和地說:「不在意就別冒險,不要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你是在關心我嗎?」甄小小暈陶陶地仰起頭,未曾覺察火燙的熱氣已經漫上小臉。
她忽然明白卓瑪為什麼會喜歡眼前的男子了。他果真很特別,就像暖陽和風一般,充滿親切感。想起卓瑪叫他祁哥哥,她忽然有些氣悶,正想探問他對卓瑪的感覺時--
「師兄,你說修完雕版就回房,現在都二更天了,再不回去,明天的早課肯定爬不起來……」祁海之的師弟金巴跑了進來,看見一身夜行衣的甄小小,聲音突然沒了。
見有陌生人來,小小心裡一驚,祁海之倒是神情自若,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金巴,這位是甄姑娘,你見過的,就是那天倒在雪地上的女孩,她的馬還是你給超渡的,今天來謝我們了。」
聽土登師父的口氣,眼前這位金巴師父似乎也曾救過自己,雖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還是含糊其辭地說:「金巴師父,我的病剛好,遲了幾天才登門致謝,你不會介意吧?」
謝人家需要三更半夜、穿著夜行服來嗎?
金巴心裡雖然不信,嘴上卻說:「不會,當然不會……」
看出師弟尚有疑慮,祁海之也不解釋,吹滅桌上的油燈,示意甄小小跟著他一起出去。深夜一人獨闖尋布寺,這位甄姑娘確實膽大了些,不過她小孩心性,隨她去吧!
那天,她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了。
「土登師父……」甄小小剛想開口,就被祁海之出言打斷。
「甄姑娘,我知道妳很想謝謝我們,但時辰已不早,妳還是早點回去吧!」
甄小小不禁發愣。他抓到自己的時候雖沒費什麼力,可就這麼輕易放她走,也太隨便了吧?
祁海之看她一眼,說道:「巡夜的喇嘛快來了,妳要是再不走,小心被當成偷兒抓起來。」
啊!甄小小一驚,連忙向兩人各行一禮。「兩位師父,小女子告退了。」
「希望妳一路順風。」祁海之點點頭,若有所指。
「甄姑娘慢走。」金巴也趕緊還禮。
甄小小站直身體,最後看了祁海之一眼,這才調皮地揚起笑臉,轉身離開。
金巴之前站得離她極近,自然能夠發現她眼裡的傾慕。看她離開,忍不住壓低嗓音向祁海之說道:「師兄,甄姑娘好像挺喜歡你……」
祁海之彷彿沒有聽見,站了一會兒就轉身回房。
「師兄,等等我……」金巴叫了一聲,趕緊跟上,安靜了沒一下,又忍不住滿臉興奮地讚歎道:「我覺得甄姑娘真的好漂亮!」
祁海之忽然停下腳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向來喜歡卓瑪那種漂亮嗎?」
金巴搔搔腦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卓瑪是好看,就是野了點,沒有甄姑娘小巧可愛、招人喜歡,嗯……師兄你說對不對?」
「我?!」祁海之若有所思,卻沒有回答。
說是,好像不對!因為女人在他眼裡向來視若無物;如果說不是,那又怎麼解釋?剛才自己為了不讓她難堪,竟幫著她向師弟撒謊?
沒有經過執事堂的審問,就私自放她下山……雖說甄姑娘孩子氣重,可自己的處置,未免也太寬宏大量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招人喜歡的緣故嗎?
祁海之不禁抬頭,望向茫茫無邊的天際,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流露出少有的困惑神情。
第三章
夜風雖冷,小小回到酒鋪的時候,臉蛋卻紅撲撲的,整個人還沉浸在興奮中。
內室一角點著燈,努大嫂躺在床上,聽見她躡手躡腳地推門進來,轉過身問,「小小,妳回來了?」
「啊,努大嫂,妳還沒睡啊?」小小嚇了一跳,旋即滿臉帶笑地討好道:「妳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我不吵妳。」
看見小小臉上不尋常的表情,努大嫂不禁奇怪地問道︰「小小,妳站在門口傻笑什麼?」
「我?沒有啊……」小小答應著,進屋後洗了把臉,再將油燈吹滅,摸索著躺到木板臨時搭起的床上。「努大嫂,晚安囉……」她嗓音甜甜地說,又忍不住好心情地咯咯偷笑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