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明鑒,他是多麼不願執行這個公務!
是以,他僅是皺起眉頭望著那片火海,唯有緊執著韁繩的手冒出的青筋,顯露出他真正的心情。
她如今怎麼樣了?火有沒有……她是否安然?
「將軍,南宮家陷入一片火海,那聖上交付下來的任務……」一名屬下有些遲疑的開口。
「傳令下去,全速前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沉默許久,被喚為將軍的男子終於開口下令,握著韁繩的手勁也加重,連手教粗糙的韁繩給磨出傷口也無所覺。
「是!」眾人大喝一聲,跟著男子策馬衝向南宮家的官邸。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她不知所措的看著慌成一團的僕人,想尋找家人卻一個也見不著。
爹和娘……兄長和嫂嫂……
為何她醒來便是天人永隔?
她清冷一笑,縱使沒有這場火,他們也死定了!
只因她南宮家位高權重,惹來皇上的猜忌,所謂伴君如伴虎,他們南宮家伴到一隻昏庸的虎!
南宮世家忠心耿耿,卻被冠上個莫須有的罪而落得誅連九族的命運。
天……天在哪兒……此時天理為何不彰?為何他們蒙受的冤屈得不到個公理?
難不成算命先生說她是仙女轉世之語是騙人的?若她真是仙女轉世,為何未替南宮家帶來好運道,反而落得家破人亡……
她恨!她恨自己出世只為歷百劫啊!
恨自己與「他」必須以此下場做個了結。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入她耳內,她抬起不知是被煙給熏的還是傷心過度而迷濛的淚眼,只見一隊騎兵朝這兒奔來。
來了!
他們來了!
她呼吸一窒,藉著火光看清為首的人。
四目相接的瞬間,他平靜無波,她哀莫大於心死。
果然……那個是非不分的狗皇帝派的是愚忠的他。
她想笑,卻只擠出個扭曲的弧度,想站穩,身子卻搖搖欲墜。
如果有來生,能不能別再這樣痛苦了?
能不能有個好結局……能不能別再受這樣的折磨了?
能不能別讓她生做這等身份,平凡就好?
能不能別再遇上他……別再讓他成為迫害自己的劊子手?
感情,不嘗不知個中苦,若真有來生,她願自己當個不懂情之人,也不要嘗到這種苦果……
她淒涼一笑,在他們到達之前縱身投入火海中,纖細的身影轉眼間已為大火所吞噬,徒留一抹殘香。
眼見那抹倩影消逝在火中,那焰般的顏色染紅他的雙眼。
胸膉間奔騰不已的心緒翻攪著他,他目眥欲裂,痛徹心扉,卻連一聲嘶吼也無法發出,連一句指天譴地的控訴也發不出。
為何這一世他與她是這種身份?
為何偏是他來執行聖旨?
為何偏是這種結果?
他恨!恨自己身為護國將軍!
恨自己必須親手終結心愛之人的性命!
攤開傷痕纍纍的掌心,那一道道的血痕還比不上內心的創傷,他眼中有什麼東西滑落滴在掌心。
他低首藉著火光一望,原來是一顆帶血的淚珠。
他眼見著那顆淚珠凝固成一顆血石,不禁低笑出聲,原來他的心若鐵石,連流出來的淚也成了石子。
是上天在譴責他的無情嗎?
是上天在懲罰他的愚忠嗎?
是上天將他與她玩弄於股掌中嗎?
假若有來生,他發誓,就算毀天滅地,他也要找到她,給她幸福,而非再似過去,每一次都扮演著結束她生命的劊子手。
今生無緣,來世結緣,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羅傑.希克斯.楚多再次因夢境而驚醒。
他戴上慣常戴的單眼鏡片,鏡片遮去左眼的藍芒,餘下右眼的綠光,左手把玩著垂在鏡煉尾端的一顆祖母綠,碩長的身子幾乎塞滿了整片窗子。
又作夢了……沒想到來德國散心,那個夢境依然糾纏著他不放。
這個他自二十歲開始即幾乎夜夜纏繞的夢,好似要將他的情感全數掏盡。他每次都會夢見有九十九個男人在追殺九十九個女人,縱使面貌不盡相同,身份不同,時代不同,但他知道那九十九個男人,全都是同一個人,而那九十九個女人也全是同一個人。
他拉出掛於頸項上的銀煉,煉墜是顆淚形的雞血石。
這顆雞血石就是那第九十九個男人流下的淚……
老實說,他不喜歡,卻不由自己的去探求那夢境的真實性。
他有種夢裡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感覺,也許是他的前世。
但是他不喜歡,他就是他,管他前世是挑糞的還是清水溝的。
可他在夢裡清楚感受到的悲傷心碎……
心口傳來陣陣痛楚,好像是在呼喚夢中那名女子。
下意識地,他總是會對有一頭黑髮又是東方面容的女子多加注意,只是七年了,他始終沒有遇到任何一名與夢境符合的女子。
思及此,他不禁想起昨天在街上遇見的那名東方女子。
她是唯一一個符合夢中女子形象的人,但他卻因一時的發呆而錯失認識她的機會。
找出她留下的那張名片,上頭的文字是中國字,而且是繁體字。
全世界只有一個地方是使用繁體中文,那就是台灣。
羅傑沒有多做思考,立即拿起話筒,打了通電話到航空公司訂了張機票。
他要證實,證實自己跟夢裡的男子是不同的,今生的他只為自己而活,不為任何人而活。
他要找到那名夢中女子,讓她知道他與前面九十九世的男人不一樣,他不追殺她,他要讓雙方都自由……
夜更深了,漆黑的夜空一絲月光也無,而他胸前的雞血石卻隱隱發亮。
台灣 台北
夜霧恍似朦朧的紗巾籠罩住蜿蜒的山路,除卻偶爾出現的車燈隱約透出暈黃的燈光外,再無任何形影顯現。
在霧氣瀰漫、視線不佳的山路上行駛必須全神貫注,否則出事的機率絕對是百分之百。
嚴若辰才剛完成一趟任務,身心俱疲的她明白此刻自己是不適合開車的,但她還是自桃園中正機場一路開回來,理由只是她不願意花個一、兩千元的代價坐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