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自己拋開一切煩惱,回到加拿大之後,恢復了從前的生活。
在這個社區住了這麼多年,惟有她把清晨的時間用來照顧花花草草,別人都在鍛煉身體,為自己的健康著想。
但今天,她發現一個跟她一樣的人。
那是一個住在對面的鄰居,他戴著低低的鴨舌帽,穿著大大的藍色格子花紋襯衫,跟她一樣,也把可貴的早晨花費在園藝上。
他似乎是剛剛搬過來的吧?
記得不久前對面的房子曾經掛起過「出售」的牌子,而現在牌子已經收回,房子也重新粉刷,看來是換了新主人。
如果對方是一位太太,方潔雲定會很熱情地上前去與她討論種植經驗,但很可惜,他是一個獨居的男子。
而害羞的她,是從不會主動跟男人說話的。
但她會暗暗觀察他,觀察他種的花。
他搬來不久,園中的花便非常繁茂,除了幾種常見的花卉,還有一些新鮮的奇異品種,引得過往行人佇足觀賞,一致稱讚,讓方潔雲真有些嫉妒。
可惜一直看不到他的臉,因為他總戴著那頂遮擋面孔的鴨舌帽,而且總是離得那麼遠。
他為人也很冷僻,從不參加社區的交際活動,平時就喜歡待在家裡,讓悠揚的音樂聲從窗子飄出,或者驅車出門工作,好幾天都不回來。
方潔雲覺得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跟他有交集了,但忽然有一天,他貼了一張紙條在她的門上。
一直很欣賞妳種的花,如果有空,今天下午請到舍下一敘,交流種花心得。
原來他也是華人啊!方潔雲微微笑了。
一切跟花有關的事,她都感興趣,何況還遇到了同胞。
這天下午,她特地烤了一個蛋糕當作禮物,按響了他家的門鈴。
不料,等待良久,都不見有人出來應門。
她輕輕地一推,發現那門未上鎖,很容易就推開了。
「嗨!有人在嗎?」
奇怪了,明明主動約她來,卻不現身,是何道理?
她怯怯地走進屋去,打算把蛋糕放在桌上便離開,但忽然間,她看到了一樣令她佇足的東西。
曇花!
一株幽曇擺在客廳的角落裡,正吸收著窗外映進的陽光,朝氣蓬勃。
曇花的魅力讓她無法抗拒,方潔雲不由得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輕撫摸那綠葉。
綠葉間已經結了數個細小花蕾,如荷苞初綻,粉嫩可愛。
「漂亮嗎?」
有人從樓上下來,輕輕地問。
熟悉的聲音讓她身子一僵,猛地回頭。
楚翹?她那個神秘的鄰居竟是楚翹?!
方潔雲不由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而楚翹這時的裝扮也讓她害羞不已,只見他赤裸著上身,只緊緊穿著一條窄小的短褲,讓人想到A片裡肌肉結實的男優。
「你……」她結巴,「你怎麼也到加拿大來了?」
「聽說這邊空氣不錯,」他剛沐浴過,用毛巾擦著發尖的水珠,「過來休假。」
「休假?」休假用得著買房子嗎?而且還湊巧就在她家對面?
「傻傻地站著做什麼?坐呀!」他半靠到沙發上,拍拍身邊的位子。
可惡的傢伙,明明家財萬貫,卻只在客廳裡擺一張沙發,害得她要跟他擠在一起,偏偏他還幾乎赤裸著身體!這副體魄曾經擁抱過她,她知道其中的溫暖和激情,此刻猛然撞見,叫她怎麼能不害羞,不浮想聯翩?
「你……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嗎?已經初秋了,小心著涼。」她臉紅地小聲說。
「我不會著涼的。」他意味深長地微笑。
「你以為自己是鋼筋鐵骨?」她抬頭瞪他,心中暗罵他自負。
「有了妳,當然不會著涼。」他曖昧地答。
話音剛落,她便大叫一聲,倒在沙發上。
不,是倒在他的懷裡,因為他猛地伸出雙臂,將她圈到懷裡。
「楚翹,你幹什麼?」方潔雲拚命掙扎。
「千方百計當妳的鄰居,引起妳的注意,再把妳騙到單身男士的家中,讓妳看到他赤膊的模樣……」他在她耳邊低語,緩緩地抓起她的小手,「妳說是為了什麼?」
「楚翹,不要跟我開玩笑。」她轉過臉去,神色黯然,「你又想怎麼報復我?直說好了。」
「報復?」他失笑,「為什麼妳不認為我是真心來求和的?」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上了一次當,還會上第二次?」一想到他曾經把和她擁吻的照片登在報紙上,她就渾身戰慄。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楚翹了,現在她面對他的時候,更多的是害怕。
「也許在妳離開台灣期間,有什麼事讓我改變了,我現在已經不再想報復。」他說。
「什麼事?」她搖頭,「會發生什麼事讓你的仇恨在一夜之間化解?我不信,三歲的孩子都不會相信。」
「因為……」楚翹欲言又止。
是呵,什麼事能讓他的仇恨在一夜之間化解?總不能告訴她,他曾回到過去,看到了過去不曾瞭解的真相吧?
她怎麼可能相信世上有那樣荒謬的事?而他也答應了蕭朗,不把這段離奇的經歷告訴第四個人。
現在他該如何向她解釋?
「潔雲,我見過李慕然,在一間同志酒吧……」他斟酌著話語,「他告訴我,他要跟妳離婚。」
她瞪大眼睛,彷彿被打了一記耳光,被羞辱了一般,在一剎那間呆滯了。
「所以呢?」半晌,她才自嘲地說,「你現在終於解恨了?因為發現我這些年過得不快樂,所以跑來嘲笑我?」
「嘲笑妳?」楚翹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潔雲,妳怎麼會這樣想?」
「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
其實她跟他一樣,也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她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的委屈,更不要他因為同情和愧疚而回來找她。
她要的愛情是純淨的,絕對絕對不可摻一絲雜質……
「楚翹,我記得你母親去世的那天,你說過一句話,你說,就算你願意原諒我,你的良心也不允許。」她淚水盈盈地望著他,「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