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甚至連她叫什 名字都不曾問過,
毫不自覺地,他踩了煞車--
停在路邊,他看著還亮晃晃的花店。
這幾天,他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不經意地就想起了她。而每當想起她,他黑暗的生命就會乍現一線光亮,雖然微弱,卻感到溫暖。
他對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有那樣的感覺。
他不想再對一段感情負責、不想再愛人,也不想再被愛,所以這麼久以來,他根本不曾試著接近別人或被別人接近。
但他莫名的想接近她,而且那種渴望隨著那自我的矛盾、掙扎及討伐而越來越強烈。
他的生命死氣沉沉,而靠近她時,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會川治敏,你在做什麼?他心裡響起了一個聲音,你憑什麼要溫暖?你憑什麼想感覺活著?你害死了你的妻子,你是這世界上最沒有資格感受溫暖、感覺活著的人!
忽地,他無由的發起抖來,他的額頭冒著冷汗,他的心臟急促的跳動,教他難以負荷……突然間,他無法呼吸,整個人就那 趴在方向盤上。
他感覺到眼前有個深深的黑洞,而他不斷地被往幽黑的洞裡吸,雖然他想掙扎,卻怎麼也逃不開……
「會川先生?」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車窗旁那張關懷的、溫柔的臉--
「你怎麼了?」看見一輛賓士車停在店前的路邊,香保只覺得奇怪。
再多看一眼,她發現這輛車十分眼熟。待她趨近一看,她確定自己的眼力無誤。
這的確是他的車,而更教她吃驚的是,車上的他正神情痛苦、眉心沁汗。
「你沒事吧?」她憂心地凝望著他,「你不舒服嗎?」
他臉色慘白,像是身體極度的不適,也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但不管是什麼,她都可以確定他此刻的狀況很差。
看見她的臉、聽見她的聲音、迎上她的眸子,治敏感覺自己稍稍得到救贖。
他發抖的身子穩定下來,身體的溫度也慢慢上升,不再像方纔那麼難受。
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出現、她的靠近。
但就因為深深的確定,那磨人的罪惡感又一次侵襲了他。
「我沒事……」他必須立刻離開,他不該渴望這樣的救贖及溫暖,他不配。
忖著,他伸手想發動引擎--
「不。」香保將手探進車窗內,及時地阻止了他。
他一震,而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舉動,但她知道,她不能讓這樣的他開車離開。
他看來糟透了,像是隨時會從這世界上消失般。
目光一交集,她感覺到胸口的沸騰,一沸騰,她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要走。」她衝口而出。
他眉心一擰,驚疑地望著她。
她像是驚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奇怪,連忙補充著:「我是說……你先別走。」
他不解地看著她,眼神像在問著為什麼。
「你的樣子看來糟透了……」她咬咬唇,神情有點怯懦,但手卻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腕。
他濃眉一叫,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
迎上他熾熱卻又冷酷的眸子,她心頭一悸。
「我說真的,你……你看起來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又多事了,但她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從她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開始,她就常常覺得他是個活在黑暗中的男人,孤獨又悲傷。
她無法無視於他的孤獨悲傷,她對他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總覺得她有義務拉他走出那埋天蓋地的黑暗。
有這種想法及感覺的自己,真的非常奇怪。但如果拉他一把,就能幫助他走出黑暗及低潮,就算奇怪又如何?
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變得比較勇敢、比較篤定……
「你先到我店裡坐一下,休息一下,好嗎?」她說。
「不……」她的關懷及溫柔讓他更加痛苦,更加想逃。
「會川先生,」她固執地拉住他,「這樣開車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這樣離開。」
她有張溫柔的臉,但溫柔的她,此時卻有著令他驚訝的強勢。
「拜託你,」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像要看穿他內心所有的傷,「先坐一會兒。」
在事業上,她相信他是個強人:但在感情上,她感覺到他的脆弱。
他需要幫助,但他關起了門窗,謝絕一切。
「別逞強。」她深深凝視著他,眼底除了篤定外,還有懇求。
看著她,他開始動搖。自從遇到她之後,他常覺得自己是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裡的旅人,而她是遙遠隧道口的一道光線。
他渴望奔向那光明,卻又害怕光明會為他的生命帶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理應跟死去的妻子一起活在沒有溫度、沒有生命的黑暗裡,但潛意識裡,他竟期待著某種救贖的力量。
他從不承認,也不相信自己有著那樣的渴望,直到這個女人的出現。
她的出現是那 的荒唐又不可思議,他從沒想過,一個僅相識數日,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竟能顛覆他的世界。
「會川先生……」她溫柔的聲音又一次喚回了他。
他回過神來,迎上她澄澈又濕潤的黑眸。
「如果你不下車,我們今晚得在這兒耗上了。」她說。
他微怔,蹙眉苦笑。「妳在威脅我?」
「不,」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我是在求你。」
她的語氣溫和,但眼神卻是強硬、固執、堅持且倔強的。
他相信她會說到做到,當然,他大可以不必理會她語帶威脅的懇求,但當他迎上她清澈的眸子,他發現自己拒絕不了她。
這兩年來,他拒絕過太多太多的女人,拒絕對他來說是件極其簡單,猶如呼吸般的事情,可他竟無法對她說不。
「妳真的會說到做到,對吧?」他有點無奈地道。
「沒錯。」她硬著頭皮回答。
老實說,她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厚臉皮,甚至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說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