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涼,天際一輪明月,秋風徐徐,一名女子獨立於寬闊的花園裡。
紅的花、綠的葉、飛舞的蛾……
微風拂起她頰畔的細發,高高挽起的髮髻,露出優雅的頸項,像是天生就如此美麗,只是眼角眉間鎖著重重心事,美麗的臉斂著化不開的愁。
她徒手拈下一朵玫瑰,垂眸凝睇,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她,那模樣像是與花融成一體,又像是雕像動也不動,要不是白衫下輕微起伏的胸口,錯眼之下,會認為是讓人屏息凝視的精靈。
花園的一角,高大的男人踏出黑暗,闖入了她的寧靜,她沒有抬頭,像是早知道他會出現,只是紛亂的呼吸亂了她的心緒,她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她一輩子也無法習慣他的氣息,卻也一輩子不會忘記他的氣息。
「天涼了,妳該加件外套再出來。」男人出聲,黑眸看著她裸露的纖白肩膀,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低醇的聲音滑過耳畔,比春風拂過更為舒服,她微扯唇角,知道過了今夜,她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有關係嗎?過了今夜,就算我累了、病了,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不是嗎?」她柔聲問道,目光沒有移向他,只是盯著手裡的玫瑰。
自己真殘忍,就這麼將花給折了,她得到了什麼?一朵美麗的花?還是一朵即將枯萎的殘蕊?
她微扯出笑容,心裡卻覺得酸。
就當作是報復吧……如果今天她將成為被丟棄的那個人,那她折了他花園裡的花,也不算過分吧?
「奈奈……」男人輕喚著她的名,那融冰般的溫柔終於讓她回過頭來,揚眼望進這一個月來朝夕相處的男人眼裡。
他對她永遠那麼溫柔,大掌撫過她的臉、拭過她的淚,在她心裡烙下印記……
只不過,偽裝之後禮貌的笑臉,以及溫和卻冷漠的黑眸,卻不停地訴說著兩人的遙不可及,和她的癡心妄想。
他改變了她的一生,讓她從醜小鴨變成天鵝,但她一點也不想感謝他,因為她愛上了他……
柏彥斌微瞇著眼,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打量她略顯蒼白的臉,心口有些莫名的緊縮。
「奈奈,妳的臉色很不好,哪裡不舒服?」他壓下心裡那股奇異的刺疼,告訴自己,他只是擔心她後悔,毀了整個計畫,而不是什麼特別的原因。
梁奈熙垂下眼,表情恍惚地把玩著手中的玫瑰,忽地被花刺紮了一下,微抽一口涼氣,皺著眉,沒開口喊疼。
他斂眉看著她的反應,原想置之不理,雙腳卻還是朝她走了過去。
拉來她的手,她沒反抗,只是揚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濃的眉、深的眼、挺直的鼻樑,是她曾經渴望的一切。
「小心一點。」柏彥斌皺眉看著白皙的手指染上一抹鮮紅。
「不必……對我這麼溫柔。」若不愛她,再多的溫柔呵護只是枉然。
雙眸黝黑如墨的盯著她,沒有對她的話做正面回應。
他低頭看見那枝獨自綻放的玫瑰,美得那麼野、美得讓人忘記它渾身的刺,輕易地被刺傷。
「玫瑰有刺,丟了它吧!」
她無語,沒說好與不好,將玫瑰握在手上,像是故意收掌,讓花刺尖銳的刺入掌心,花梗瞬間染紅。
如果能讓他多握住她一秒,這點痛,她能忍。
柏彥斌雙眉蹙得更緊,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眸裡暗了幾分,知曉她的心意,心裡有些擔心。
「妳答應過我,事情成了之後就會離開。」他揚眼望進她的澄眸裡,向來溫柔的黑眸增添了一抹厲色。
聽完他的話,她淡淡地笑,清澈的眼裡閃過脆弱。
她扯回手,將流有她鮮血的玫瑰擲落在地,退了一步,讓自己退出男人的氣息外。
「我從沒說要留下。」她抬起臉笑得恍惚,心海翻騰、思緒紊亂,這個表面溫和有禮,對她呵護有加的男人,對她好——是有目的的。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卻仍在聽到他這麼說時,心還是猛地抽痛,全身泛著刺骨的寒意,讓她不自覺的環住手臂,想給自己一點溫暖。
她的話成功地安撫了他的心,她的身後是一團團開滿鮮紅玫瑰的花海,紅的像似要將她吞噬。
她微微顫抖的模樣,彷彿正奮力壓抑著痛楚,極力抵抗就要崩潰的情緒……為了他。
一直都是為了他!
從計畫開始沒多久,他就知道她對自己的暗戀,但是她只是他的一步棋,這一點相信她也清楚。
所以他很謹慎地處理彼此的感情,要讓這段感情看起來像真的,卻又只是一場戲。
計畫就要成功,他即將全身而退,而她呢?
他緩步到她的身旁,一陣風將她頰邊落下的發吹上她的唇畔,他伸手溫柔地幫她拂去,指尖碰觸到她臉頰的肌膚。
一如往常的柔細,只是溫度低了些。
「冷嗎?冷就進屋裡去。」見她環抱自己那虛弱的模樣,讓他的眸底一暗,嗓音更是溫柔。
是他傷了她,他理當該更加溫柔的對她。
「急嗎?急著要結束這一切?」她沒移動身子,反問著他。
他低頭凝視她,她沒再懦弱的轉開眼,固執地迎視著他眼裡的指責。
是,她是有些過分。
這原該是慶祝計畫成功的時候,她卻一再的刺激他,惹惱他過於平靜的脾氣。
笑!他總是笑!像是個體貼、善解人意的好男人。
一開始,她就沉迷在他的笑容裡不可自拔,她以為自己很特別,後來才發現他對每個人都這麼笑,笑得很假、假得很虛偽。
原來,自己跟別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或許,還有一點點不一樣,他除了笑得假、假得虛偽之外,或許還笑她的傻、笑她的癡、笑她的不自量力、自視過高,笑她……癩蝦蟆想吃他這只天鵝肉。
她只是他調教出來的「淑女」罷了,她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名門閨秀?當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
她垂眸,乾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