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懷楠安慰他說:「也許璧人對你的感情並沒有那麼堅貞,也許石田男對她真的情有獨鍾,你想想,璧人如果不嫁給他,盧定堅跟虎哥也不可能讓你跟璧人雙宿雙飛的。」
「既然這是璧人自己的選擇,我也無話可說。」楊適的內疚與自責像一個千斤重的石塊般壓在胸口。「是我太令她失望了。」
鞭炮聲從早上開始就劈哩啪啦斷斷續續的響著。
無論是大馬路或者小弄堂,今天似乎不同平常。
虎頭幫這邊的人,個個陪著剛榮登華董寶座的虎哥眉開眼笑;盧定堅那邊的人則為了大小姐出閣的喜事鑼鼓喧天。
這其中,強裝歡顏的,恐怕就只有楊適跟盧定堅了。
楊適是最早跟虎哥道賀的,隨後則湧進了大批祝賀的政商人士。
楊適悄悄的從人群裡退了出來,丁懷楠留意到他的落寞,立刻也跟了過來,「璧人的婚禮在教堂舉行。」
「我知道。」楊適點了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初盧定堅眼巴巴的把女兒往火坑裡送,為的就是想爭權,他現在終於知道自己是枉做小人了。」丁懷楠打趣道:「盧定堅不知道會不會當場毀婚!?」
丁懷楠這話無意間觸動了楊適的心房,他渾身一顫,立刻丟下手裡的煙,快步往外跑去。
「你上哪兒?」丁懷楠大吃一驚。
「教堂。」楊適頭也不回,沒命似的往前狂奔。
璧人說過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你明知道我愛了你那麼久、那麼深,你居然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我重新活過、重新去愛、重新快樂起來……
楊適奮力的加快腳步,璧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裡推翻掉深植在心底的感情,一定是為了盧定堅!她是想用自己的婚姻來換取盧定堅在上海的權勢吧!
「璧人,你太傻、太傻了!你父親大勢已去,他根本不值得你這樣為他犧牲。」楊適在心裡喃喃的念著:「你不能嫁給石田男,絕對不能……」
教堂就在眼前,楊適的心彷彿就要跳了出來。
教堂裡,神父和藹的望著璧人和石田男這對新人,他用蒼老祥和的聲音說:「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底下響起熱烈的鼓掌與歡呼聲。
當石田男執起璧人的手時,教堂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璧人——」楊適大喊。
盧璧人回過頭,只見楊適站在門口,陽光灑在他頎長的身影上。
室內的士兵與盧定堅的手下立刻將槍上了膛。
楊適隻身從門外走了進來,數十把槍對著他,每個人都是屏氣凝神的。
石田男面不改色的拉著璧人的手,用力的把戒指套進璧人的手指上。
在這一瞬間,楊適跟璧人的眼神交會了一秒鐘,僅僅一秒鐘,楊適在她的眼裡看見的不是無奈與哀傷,相反的,他感覺到的卻是璧人在告訴他: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你走吧!走吧!
神父愉快的說:「現在我們為這對新人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如雷的掌聲轟然響起,楊適的希望就在這片喜悅的歡樂聲中崩潰、瓦解、灰飛煙滅……
天黑後,丁懷楠陪著楊適在一家小酒吧喝酒。
楊適幾乎不說話,他心裡的悲傷不是懷楠以為的那種狂風巨浪,而是一針針細密的紮在心口上。
他知道楊適的感情都是沈在心底,經過驚濤駭浪的,今天一下子心被掏空,說什麼安慰的話,對他而言都是多餘。
「你喜歡上海嗎?」楊適抬起頭來。
「喜歡啊!」
丁懷楠不知道楊適為什麼會忽然這麼問。但仔細想起來,上海就算在萬籟俱寂的夜裡,也隱藏著充滿生機的躍動,雖然日子總有些醉生夢死,或者存在些刀光槍影,但這裡的都市風情,卻又讓人割捨不下。
第10章(2)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還會繼續待在這裡嗎?」楊適用很緩慢的速度端起酒杯。
丁懷楠有點驚愕,「咱們歷經生生死死,好不容易熬到有今天這片江山,你難道想這樣放棄了?」
「江山以前是盧定堅的,如今是陸虎的,將來是誰的還不知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盧定堅曾經叱吒風雲,現在還不是要對日本人搖尾乞憐。」
丁懷楠望著楊適,「你這樣想就不對了,起碼我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不能因為璧人嫁給石田男,你就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楊適淡淡的笑了笑,並不反駁懷楠的說法。
懷楠繼續勸說:「沒有了德容,老天爺讓你認識璧人,沒有了璧人,你一定還會有新的對象,你不能被感情的事打敗啊!」
楊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你不用替我擔心,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這時酒吧裡忽然一陣騷動,有人跑進來說:「石田男家著火了!」
丁懷楠還來不及有反應,楊適立刻驚道:「璧人……」
「糟了!」丁懷楠一聽也著急了起來。
「我要過去看看。」楊適心慌意亂的衝出酒吧,丁懷楠把錢丟在桌上也跟著趕了過去。
楊適趕到石田男家,只見烈火沖天,四周都是圍觀的人群。救火人員欲阻止楊適進去,他卻一把推開人家,縱身就跑進著火的洋樓裡。火光映亮了窗戶的玻璃,接著聽到爆裂聲,窗戶全破了,火舌從屋裡張牙舞爪的伸了出來。
楊適在濃煙亂竄的屋子裡叫喊著璧人的名字,客廳裡的沙發已經燃燒了起來,火苗咬噬著厚重的布幔窗簾。他直接奔上二樓房間,一眼就看見璧人正用雙手緊緊的掐著石田男的脖子。
「璧人,快走啊!」楊適大叫。
整幢屋子好像在解體中申吟著,楊適不斷聽到東西的破裂聲和火焰的怒吼。
然而盧璧人卻像發了瘋似的,死命的搖晃著石田男,她嘴裡歇斯底里的喃喃念道:「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他死了,他已經死了。」楊適使出全身的力氣才把璧人從石田男的身上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