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要走啦!」孟芹在他面前停下來,她把太陽眼鏡摘下來,露出一個光彩的臉蛋,絲毫沒有彆扭的樣子。
「是啊!」晨光的情緒還未調整過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更顯得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剛剛跟一個家長有點衝突……」
「那,我們找個地方喝喝茶,消消氣吧!」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間泡沫紅茶店,孟芹打開她的真皮公事包,從裡面拿出一份繪畫展的參賽簡章遞給晨光。
「入圍的作品會在歐洲的美術館做巡迴展出,我透過好幾層關係才拿到簡章的。」孟芹望了晨光一眼,「你試試!」
簡章上的說明全是原文,晨光為難的笑說:「你別開我玩笑了!」
「誰開你玩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耶!」孟芹啜了一口檸檬紅茶。「你在才藝班教學生只不過是混口飯吃,別怪我潑你冷水,我想你心裡也有數,這種『十全大補班』最適合打工的美工科學生,不可能讓你教學相長的。」
晨光被她戳痛了傷口。「欸,你有職業歧視喔!」
「人要放在適當的位子才能光華畢露嘛!讓畢卡索來教那群小朋友,教到吐血也教不出一朵花來!」
晨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今天這種令人沮喪的狀況下,更讓他無話可反駁。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你跟裡面的家長爭執,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到外面來等你。」孟芹不確定這麼說是不是會讓他下不了台,只是這麼多年的同學了,她真不願意見到他的才華在流逝的歲月中,一點一滴的風化消失。
「朱世驊給我介紹了一個唱片公司的案子,我想……」晨光晃晃這份簡章,連上面的字都看不懂,還談什麼參賽呢
「時間充裕得很,這是明年秋天的事,你慢慢準備,一天畫一筆都來得及!」孟芹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推銷員。
晨光莫可奈何的笑笑,心底其實很質疑自己的實力是否能夠參加這個比賽。一直以來,他都以紮實的面貌出現在同學之間,在口碑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力派,但沉默了這些年,他仍然寶刀未老嗎?
「你呢?」晨光問。
「我?」
「你大費周章的弄到這個比賽的簡章,總不會只是要我去比賽吧?」
孟芹撇了一下嘴角,「我現在只能靠電腦了,真叫我畫啊?殺了我吧!」
蓓蓓拿著菜瓜布跪在浴缸旁,她在浴缸裡灑了一圈紫色帶著花香的清潔劑,客廳的舞曲CD播完了,她匆匆出來按了放送鍵,再隨著節奏搖擺的晃回去洗浴缸和馬桶。
她在蓮蓬頭沙沙的水聲中跟著音樂哼唱。她常想,雖然她是個明星,噢不!只能算是個小演員;但實際上,她更是個賢慧的女人,她總是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並且從不讓自己變得蓬頭垢面,像她這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女人,結婚當天居然會被拋棄,真是天理何在?
蓓蓓洗完浴室後將待洗的衣物拿到陽台,打開洗衣機,裡面是晨光洗好未晾的衣服,她遲疑了一下,決定替他晾起來。
雜誌上說,看女人穿的貼身內衣式樣及顏色,便可知這人的潛在個性,這套心理測驗用在男人身上不知道准不准?蓓蓓拿起晨光的平口印花褲,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
蓓蓓從陽台上進來時,晨光剛從外面回來。
「我還以為你出去了。」晨光開冰箱拿水喝。
蓓蓓說:「我在後面洗衣服。」
「糟糕,我的衣服還在洗衣機裡!」晨光忽然想起來。
「我幫你晾起來了。」
「喔。」晨光的耳根子像燙熟的蝦子那般又紅又熱。「謝謝你!」
「不客氣。」蓓蓓的笑容也有點兒尷尬,但她立刻又恢復了平常的神色說:「對了,剛剛才藝班打電話來找你。」
「我不教了!」晨光簡短的說。
「不教了?」蓓蓓有點詫異,他不是說教才藝班是他唯一穩定的收入來源嗎?
晨光把自己丟進沙發裡,若有所思的問蓓蓓:「你有沒有什麼目標?」
蓓蓓不瞭解他的意思,只覺得他的問題很突兀。「目標當然有,只是可能是個天方夜譚。」
「說說你的天方夜譚長得什麼樣子?」
蓓蓓十足作夢的表情說:「就是希望很紅啊!天天會有記者追著我屁股後面找新聞,然後跟些偶像男明星鬧鬧緋聞,最好還有個國際影友俱樂部!」
晨光盯著她問:「你不希望有個代表作嗎?」
蓓蓓忽然覺得晨光把她當成一個美麗,也許連美麗都沒有,但缺乏智慧的女人,她因此必須反駁道:「現在的台灣,電影已經算是掛了,電視又沒幾部是有水準的,我努力求生存都很困難了,還說什麼代表作!」
「這個行業既然這麼沒前景,你還耗著幹嘛?」晨光這話雖然是說給蓓蓓聽,但其實也是檢視自己待在才藝班的意義何在,難道就為了每個月領那一點錢?可恨的是,少了那些錢,或許,他連一毛錢的進帳都沒有。
蓓蓓的回答卻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已經買報紙慢慢找工作啦!」
晨光望著她,聽出她的語氣有濃濃的不捨,是不捨演戲這份工作,還是明星這個頭銜?
蓓蓓反問他:「幹嘛突然跟我提這些?」
晨光把下午和孟芹聊天的內容說了一遍給她聽,蓓蓓極開心的說:「太好了,如果你的畫作入圍,你就可以到歐洲去啦!我也好好存點錢,明年我們約在左岸咖啡館喝咖啡,你覺得怎麼樣?」
「這倒是個值得努力的目標。」經蓓蓓這麼一提議,他對自己的信心似乎又多了些,原來相約左岸咖啡館也會造成這麼大的動力。
第3章(2)
晨光排好了時間一面做唱片公司的案子,一面著手畫自己參賽的畫作,才藝班的課是割舍下來了,事實上,似乎也不得不如此。
才藝班雖然打過電話來,但挽留的成分卻極微弱,老闆不明說,他也明白老師的重要性遠不及一個學生。